午后,文牍斋接到通知,相国吕不韦将于未时在“集贤堂”召见部分门客舍人,询以时事政略。
消息传来,斋内顿时泛起一阵轻微的骚动。能被相国亲自召见,对于众多门客而言,是难得的机遇,意味着有可能进入相国的视野,获得重用。
李斯心中也是一动。机会来了!一个近距离观察这位权倾朝野的巨贾丞相,并可能直接向其展示才华的机会。
他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确保没有任何失仪之处。脑海中飞速回顾着近期处理的各类文书信息,尤其是关于“平准均输”的构想,以及各国动态、内政管理等方面的见解,以备垂询。
未时将至,李斯与另外十几名被点名的舍人,在仆役的引领下,穿过数重戒备森严的院落,来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堂馆前。
“集贤堂”。
匾额上的三个大字,据说是吕不韦亲笔所题,字体雍容华贵,带着一种富可敌国、权倾朝野的自信与气度。
堂前侍卫林立,甲胄鲜明,眼神锐利。进入堂内,更是感觉气氛庄严。地面铺着光滑如镜的黑色地砖,两侧矗立着蟠龙金柱,穹顶高阔,绘有日月星辰、山海异兽的壁画,极尽奢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名贵木料、香料和权力**的复杂气息。
数十名门客、谋士已然按照位次跪坐于堂下两侧的席位上,鸦雀无声。李斯的位次相对靠后,他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
片刻后,堂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众人精神一振,愈发屏息凝神。
只见一位年约五旬,身着玄色绣金深衣,头戴进贤冠,面容富态,目光深邃如海的中年男子,在一众心腹属吏的簇拥下,缓步走上堂来,径直在那张雕饰精美的紫檀木主位上坐下。
正是文信侯,相邦吕不韦!
李斯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位传奇人物。与他想象中纯粹商贾的市侩气不同,吕不韦身上更多的是一种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威严与深沉。他的眼神扫过堂下众人,看似平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精明与算计。
“参见相国!”堂下众人齐声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内回荡。
“诸位请起。”吕不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召诸位前来,别无他事,只想听听诸位对当今时局,有何高见。但请畅所欲言,言者无罪。”
他的开场白很简单,却瞬间让堂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畅所欲言?在这位权相面前,一言可兴,一言亦可亡,谁敢真正“畅所欲言”?
短暂的沉默后,开始有人起身发言。有的慷慨陈词,主张对山东六国继续施加压力,择机用兵;有的则建议内修政理,巩固关中根本;还有的则大谈仁义道德,希望秦国能效仿古人,行王道之举。
吕不韦静静地听着,手指偶尔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当某些言论过于空泛或不切实际时,他眼中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李斯默默地听着,分析着每个人的言论和吕不韦的反应。他发现,吕不韦更倾向于那些务实、具体、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议,对于那些空谈仁义或者盲目主战的观点,兴趣不大。
轮到一位负责情报整理的舍人发言,他提到了赵国近来频繁调动边境军队,以及魏国信陵君死后,国内政局出现的一些动荡。
吕不韦的目光微微闪动,开口问道:“以你之见,赵魏之举,意欲何为?我大秦当如何应对?”
那舍人显然准备不足,支吾了片刻,只说应加强边境戒备,并未说出更深入的见解。
吕不韦不置可否,目光扫视众人:“还有何人有不同见解?”
机会!
李斯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从容起身,走到堂中,对着吕不韦躬身一礼。
“舍人李斯,拜见相国。”
他的声音清朗,在安静的大堂中格外清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近来在府中声名鹊起的楚人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屑。
吕不韦的目光也落在了李斯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隐约的期待?李斯昨日那番关于“平准均输”的见解,郑国想必已经汇报给他了。
“讲。”吕不韦言简意赅。
“谨遵相国令。”李斯直起身,目光平静,语速不快不慢,“方才这位同僚所言赵魏动向,斯以为,其意不在即刻与我大秦开启大战,而在试探与自保。”
他顿了顿,见吕不韦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道:“赵国经历长平之殇,国力大损,虽有名将李牧,然国内君弱臣疑,此时主动攻秦,可能性不大。其陈兵边境,更多是防范我大秦趁信陵君新丧、魏国动荡之机西进,同时,或也有借此向国内彰显武力,稳固朝局之意。”
“至于魏国,信陵君一去,如失柱石。国内权贵争权,无暇外顾。其边境异动,恐是赵国压力所致,或是内部某些将领为攫取权柄而故作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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