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东南沿海地区日益兴旺、潜力巨大却又充满不确定性的海外贸易浪潮,庞大的帝国管理机器并未迟钝或失位。在咸阳宫深邃的殿堂内,经过年轻皇帝扶苏的深思熟虑与大力支持,以及以李斯、冯去疾等重臣为首的朝堂诸公多次反复、甚至不乏激烈辩论的廷议之后,一项旨在顺应时势、加强管控、并试图从这股新兴经济力量中获取稳定收益的重要制度创新,终于应运而生——皇帝正式颁布诏书,敕令在帝国东南沿海数个重要的港口城市,“设立市舶司”,作为中央直属机构,专门负责管理与海外诸蕃国的贸易事宜。
这一举措,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标志着帝国层面正式承认了海外贸易的巨大价值,并决心将这股原本处于自发、零散、甚至带有几分灰色色彩的民间海洋经济活动,纳入官方化、制度化的管理轨道,使其从“草莽”走向“庙堂”,成为帝国经济与战略体系中一个正式且重要的组成部分。
首批被选定设立市舶司的港口城市,是经过朝廷精心考量的。它们均位于帝国东南沿海,拥有良好的贸易传统和地理优势:
会稽郡(大致位于今江浙沿海地区):此地自古便是吴越故地,河网密布,腹地富庶,手工业发达,且拥有天然良港,是帝国传统的内外贸易枢纽之一,商贸基础雄厚。
闽中郡(今福建沿海地区):海岸线曲折,多优良避风港湾,虽开发较晚,但民风悍勇,善于操舟,与南洋诸岛联系日益紧密,极具发展潜力。
南海郡(今广州一带):地处岭南,濒临南海,是距离南洋、天竺乃至更遥远西方航线最近的天然深水港,历史上便与海外有零星往来,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选择这三地,朝廷意图明显:既要依托成熟基础(会稽),也要培育新兴增长点(闽中),更要抢占通往广阔南洋的战略要冲(南海),形成一个覆盖帝国东南沿海、梯次分布、功能互补的海外贸易管理网络。
新设立的市舶司,其职能被朝廷以律令形式明确界定,条文清晰,体现了中枢试图规范、引导并从海外贸易中获利的清晰思路:
其一,征收关税,充实国帑。 这是市舶司最核心的职能。诏令明确规定,所有从事海外贸易的船只,无论是帝国商船还是蕃国海舶,在进出指定港口时,都必须先行前往市舶司官署登记报备,接受官吏上船检查,核实船员、货物种类与数量。随后,由市舶司内精通货殖、设有专司估值的吏员,根据货物的珍稀程度、市场价格、数量多寡,按照朝廷颁布的、经过仔细测算的税率(如“十一税”或按货值分等课税),核算应缴纳的关税。税款需当场结清,市舶司出具官方凭证(税契)。所有税收款项,设立专门账簿,逐级上报,最终纳入少府或国库,成为帝国一项新的、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税率制定讲究平衡,既要保证朝廷能从蓬勃发展的海贸中获取可观收益,又不能税率过高而挫伤中外商人的积极性,可谓张弛有度。
其二,管理进出口,维护秩序与安全。 市舶司负责向符合规定的商船发放“公凭”(一种官方出具的进出口许可证),无“公凭”者不得从事海外贸易,以此将贸易行为纳入管制。对于出口货物,尤其是涉及国家战略或敏感技术的物品,如精良的铁器、制式兵器、大型船舶制造技术、涉及农业命脉的大量粮食等,进行严格的审批和数量控制,防止资敌或技术外流,维护帝国利益。对于进口货物,则进行必要的检查,一方面防止诸如兵器铠甲、可能引发社会动荡的**、或有害的物种(如某些毒草)等违禁品流入帝国;另一方面也对商品质量进行初步监督,打击以次充好、欺诈行为,维护港口市场的公平交易秩序。
其三,接待安置外商,处理涉外事务。 随着海外贸易的繁荣,必然有越来越多的蕃商(外国商人)搭乘海船前来帝国港口。市舶司承担起接待、安置和管理这些外商的责任。通常在港口附近划出特定区域,设立“蕃坊”,供外商集中居住、存货和交易,并委派通晓蕃语、熟悉蕃情的“蕃长”进行管理。市舶司负责处理贸易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商业纠纷、债务问题,甚至是一些轻微的治安案件,力求做到公平处置,既体现天朝上国的怀柔远人、厚往薄来的气度,也坚决维护帝国的司法主权和尊严,避免涉外事件升级。
其四,收集海外情报,提供决策咨询。 市舶司的官吏在日常与蕃商、船主、水手的频繁接触中,可以接触到大量第一手的、关于海外诸国的宝贵信息。包括各国的风土人情、物产资源、政治局势更迭、军事动态、宗教信仰、航海路线、沿途险阻、其他地区的物产价格波动等等。市舶司设有书吏,专门负责将这些零星的信息进行记录、整理、归纳,形成系统的情报文书,定期上报朝廷相关部门(如丞相府、典客署)。这些来自最前沿的情报,对于帝国了解外部世界、制定外交策略、调整贸易政策、甚至规划未来的海外探索(如派遣使节、军事行动),都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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