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从李斯开始逆天改命 第468章 李斯悲恸失老友

举国的哀悼，是一种宏大的、弥漫性的悲伤；而对于丞相李斯而言，蒙恬的离世，则是一种极为个人化、也极为深刻的“悲恸”——那是一种失去了并肩作战、相互砥砺、亦敌亦友的“老友”的锥心之痛。这份悲恸，远非朝堂之上的礼仪性哀悼所能涵盖，它沉淀在李斯的心底，化作无声的潮汐，反复冲击着他已不再年轻的心灵。

李斯与蒙恬的关系，复杂而微妙。他们并非推心置腹的刎颈之交，相反，在权力场上，他们曾是最需要相互警惕和制衡的存在。一个是总揽朝政的文官之首，深谙律法，运筹帷幄；一个是威震北疆的军方统帅，手握重兵，功勋卓着。一个精于谋略算计，在朝堂的暗流中步步为营；一个长于疆场征伐，在塞外的风沙中金戈铁马。李斯所代表的，是法家的严苛与效率，是帝国官僚机器的精密运转；蒙恬所体现的，则是军人的直率与忠诚，是大秦锐士的钢铁意志。在扶苏去世、幼帝登基之初的那段风雨飘摇的日子里，他们被先帝遗诏共同赋予了托孤重任。一方面，他们必须携手，如同共握帝国船舵的双手，竭力稳定这艘巨轮，应对宗室、六国遗族等各方暗涌；另一方面，文官系统与军方势力天然的张力，以及各自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与理念，又使他们不可避免地相互审视，保持着一步之遥的默契距离。

然而，正是这种既合作又竞争、既依赖又防备的复杂关系，在长达数十年的共事与博弈中，织就了一种超越寻常同僚的深刻理解与独特羁绊。李斯内心深处欣赏蒙恬的忠勇与纯粹，他深知，正是有这样一位毫无个人野心、只知报效国家的名将镇守北疆，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屏障，他才能在咸阳的朝堂之上，相对安心地推行郡县、统一度量衡、书同文、车同轨等一系列宏大政策，因为帝国的边境是稳固的。同样，蒙恬虽不喜朝堂权术，却也由衷尊重李斯的智慧与治国之能，他明白，唯有依靠这位老练丞相在后方统筹粮草、安抚民力、维系国家机器的高效运转，他的三十万大军才能在长城沿线坚如磐石，无后顾之忧。他们就像支撑帝国舆车的两个巨轮，一内一外，一文一武，沿着不同的轨迹碾过历史的尘埃，却共同承载着大秦的江山社稷，缺一不可，彼此成就，也彼此制约。

如今，北疆的那个车轮骤然崩碎。消息传回咸阳时，李斯正在批阅关于北伐军粮调拨的竹简。他的手只是微微一顿，墨迹在简上晕开一小团模糊的阴影，随即恢复了平静，继续处理如山公务，甚至亲自督饬相关官署筹备蒙恬的丧仪，一切程式严谨周密，无可指摘。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的某一根支柱，已然轰然倒塌。他感到的，绝不仅仅是对一位功勋卓着的同僚逝去的惋惜，更是一种物伤其类的深刻孤独与帝国根基动摇的失衡感。他独自一人站在了权力的绝顶，环顾四周，满朝朱紫，却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在资历、功勋、威望上与自己比肩，能够真正理解他所处这个位置究竟意味着何等重压与寂寥的人了。年轻的皇帝虽给予他尊崇，但君臣分际，如天渊之别；儿子李由虽渐露头角，终究是晚辈，难以触及他半生的波澜壮阔；至于其他朝臣，或敬畏，或依附，或暗藏机心，更无人能领会他与蒙恬那个层次的人物曾共同支撑过的天地。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因蒙恬的离去，变得具体而锋利，刺入骨髓。

在无人窥见的深夜，李斯常常摒退左右，独自坐在幽暗的书房里，不再翻阅竹简，只是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冰凉的月光洒在庭阶上，如同凝结的寒霜。往事便会不期而至。他想起多年前，关于是急攻还是缓图匈奴的一次御前辩论，他与蒙恬各执一端，争得面红耳赤，事后却能在宫道相遇时，相视一笑，蒙恬甚至会拍拍他的肩膀，粗声道：“丞相，某是个武人，直言莫怪。” 他也想起胡亥初立时，局势晦暗不明，两人曾在一次短暂的奏对后，极其隐晦地交换过彼此对朝局的担忧，虽未明言，却都听懂了对方的弦外之音。最清晰的，是蒙恬最后一次回咸阳述职完毕，在章台宫外长长的台阶下，冬日惨淡的阳光中，蒙恬拱手作别，铠甲染着风尘，背影依旧挺拔，却已难掩岁月刻下的沧桑，那句沙哑的“丞相，北疆无事，恬，去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公务对答，如今回想，那一声“去了”，竟成永诀，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割在心口。

这份“悲恸失老友”的汹涌情感，李斯将其紧紧封锁于胸壑。白日的他，依旧是那位喜怒不形于色、处事果决从容的大秦丞相，将蒙恬的丧仪操办得极尽哀荣，合乎礼法，无人能挑出半分错处。但细心的儿子李由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父亲书房里的灯火似乎熄灭得比以往更晚，案上的膳食也常常原封不动地撤下。他几次悄然路过，都看见父亲并非在伏案办公，只是怔怔地凝视着悬挂于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大秦疆域图，目光久久停留在北方那蜿蜒万里的巨蟒般的长城线上，沉默得如同一尊蒙尘的石像。那深沉的哀伤与无形的重压，被李斯强大的意志力压制着，唯有在夜色最浓、万籁俱寂之时，才敢允许一丝半缕，化作无声的叹息，弥散在清冷的空气中。

对李斯而言，蒙恬的溘然长逝，仿佛是一面冰冷而清晰的铜镜，蓦然照见了他自己同样无法回避、不再遥远的未来。他呕心沥血、费尽权谋所效忠和维护的帝国，表面上依旧展现出强大的气象，但他所亲身经历、所熟悉的那个由先帝嬴政开创、英才汇聚、充满开创与征服激情的波澜壮阔的时代，正随着蒙恬这样的旧人的凋零而加速远去，帷幕即将落下。失去蒙恬这位最特殊、最重量级的“老友”，让他无比真切地触摸到了生命的脆弱、世事的无常以及岁月那无可抗拒的流逝之力。这份深埋于心底的悲恸，不仅仅是对一位亦敌亦友的故人的痛惜与怀念，也是对自身宦海沉浮、孤独命运的深沉悲悯，更是对一个他曾身处其中、奋力搏击，而今行将彻底落幕的宏大时代，所发出的无尽唏嘘与苍凉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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