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从李斯开始逆天改命 第455章 李斯自感年迈

皇长子诞生带来的举国欢庆尚未完全平息，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却日益清晰地萦绕在李斯的心头——那便是“自感年迈”。尽管他精神矍铄，思维依旧如磨利的刀锋般敏锐，但岁月留下的痕迹和身体机能的衰退，却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如同秋日必然降临的霜寒，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

这种年迈之感，首先来自身体最直接、也最诚实的信号。他的须发已然全白，如同终南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了往昔所有的浓黑。昔日那乌黑油亮、引以为傲的长须，如今虽依旧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进贤冠时更显雍容威仪，却终究难掩那份根植于毛囊深处的苍凉。他的视力开始有些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极薄的纱，阅读那些关乎国策的简牍文书时，他不得不将青铜灯树上的灯火拨得更亮，或者，更多时候，是让侍立在侧的年轻郎官清晰、平稳地读给他听。他再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目光如电，一扫之下，十行之文便已了然于胸，且过目不忘。他的听力也似被什么东西阻隔了，在喧哗争论的朝会上，当有官员在丹墀远端奏报时，他有时需要微微侧过头，将那只稍好些的耳朵对准声音的来处，凝神屏息，才能捕捉到每一个关键的词句。最让他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无力感的，是精力的大不如前。曾经，他可以连续数个昼夜伏案处理如山政务，待到东方既白，依旧能精神抖擞地出席朝会，与始皇帝侃侃而谈。而如今，仅仅是主持一场涉及多方争论的大型朝会，或者与当今皇帝在禁中进行长达一两个时辰的密谈后，他都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全身的气力都被抽空，必须回到府中，在书房的静室中独坐良久，才能让那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

其次，这种日益清晰的感受，也源于心态上那些连他自己都未必全然察觉的微妙变化。每当朝会，他看着御座上那位正值盛年、眉宇间英气逼人、处理政务愈发乾纲独断的皇帝，再环视殿陛之下那些充满活力、眼神中闪烁着渴望与跃跃欲试光芒的年轻面孔，如蒙毅、冯劫等人的子侄辈，他时常会生出一种“逝者如斯夫”的感慨，以及“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的彻悟。他发现自己独处时，越来越容易陷入对往昔的追忆：想起初入咸阳时，得吕不韦赏识，那份意气风发；想起向始皇帝献上《谏逐客书》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勇气与智慧；想起辅佐始皇统一六国、创立制度时的峥嵘岁月；更想起沙丘那个改变帝国命运的夜晚，他与赵高密谋，力挽狂澜，却也亲手埋下了日后诸多隐患的种子；还有在新帝幼冲之时，他如何殚精竭虑，以帝师身份教导辅政的点点滴滴。这些回忆，如同陈年的画卷，细节愈发清晰，甚至盖过了对当下许多琐事的关注。对于朝中涌现的一些新问题、新思潮，他凭借数十年宦海沉浮练就的洞察力，依旧能一眼看穿其本质与利害，但内心深处那种锐意进取、恨不得亲自操刀、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冲动与激情，却似乎随着年岁的增长而逐渐消磨，被一种更为审慎、甚至倾向于求稳和守成的心态所取代。他开始更加珍惜退朝后与家人在庭院中散步的时光，享受抱着咿呀学语的孙儿，听他们用稚嫩声音呼唤“大父”时的那种平淡却真实的温暖。这种对天伦之乐的向往与眷恋，是年轻时为权力、为理想而奔波不息的李斯，从未有过，也无暇去体会的。

再者，促使他“自感年迈”的，还有一份对历史规律冷酷无情的清醒认知。李斯熟读史籍，尤精韩非之学，深谙“日中则昃，月满则亏”的天道循环。他纵观春秋战国以来多少公卿将相的沉浮，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并非虚言。有多少曾权倾一时的重臣，如商鞅、吴起，乃至他曾经的举主吕不韦，皆因恋栈权位，不能在功成名就之时急流勇退，最终落得身死族灭的凄惨下场。他更是亲身经历了始皇帝晚年，那份对臣下，尤其是对他这等重臣，日益加深的猜忌与审视。如今在位的皇帝，虽然天性仁厚，念及旧情，对自己始终尊崇有加，赏赐不断。但皇帝终究是皇帝，随着其地位不断巩固，治国经验日益丰富，对至高无上权力的掌控欲也会自然而然地增强，这是帝王的必然逻辑。自己若始终占据着丞相这个最为显赫、总揽政务的位置，即使皇帝本人顾念情分不加猜疑，也难保不会成为那些急于上进、想要取而代之的新锐官员们攻击的靶子。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无形中阻碍了新生力量的晋升与成长，这无论对帝国的未来，还是对李氏家族的长久安宁，都绝非幸事。

有时，在更深人静、万籁俱寂之时，李斯会摒退左右，独自坐在那间堆满了竹简与帛书的书房里。案头灯火如豆，摇曳的光晕映照着对面那面光可鉴人的青铜菱花镜。他会对着镜中那个须发皆白、皱纹深刻的老者默默出神。镜中人，眼神虽仍有余光，却难觅当年锐利；面容虽仍显威严，却掩不住岁月刻下的疲惫。这不再是那个怀着“仓鼠之志”，不甘厕身陋厕，毅然西行闯入咸阳的楚国上蔡年轻士子；也不是那个在始皇驾前，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廷尉大人；更不是那个在沙丘行宫，于烛影斧声之中，一念决定帝国继承人，力挽狂澜的权谋之臣。这只是一位为大秦帝国奉献了一生，如今已饱经风霜、步履蹒跚的老人。他为自己一生奋斗所抵达的高度、所创下的功业感到欣慰，甚至自豪，但与此同时，一种更为清晰的声音在告诉他：属于他李斯的时代，那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篇章，正在缓缓地、却又不可逆转地落下帷幕。

这种“自感年迈”，并非颓丧与消沉，而是一种基于身体实感、心态变迁，尤其是对历史宿命深刻洞察之后产生的觉悟。它像一位冷静的旁观者，时时提醒着李斯现实的边界。正是这种觉悟，促使他开始超越日常政务的纠缠，以一种更为超然、也更为审慎的态度，认真地思考自己人生的最后阶段该如何度过。如何在这权力巅峰安然转身，为自己这波澜壮阔的一生，画上一个尽可能圆满、不至虎头蛇尾的句号？同时，又如何能确保在自己放手、甚至撒手人寰之后，这艘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帝国巨舰，能够避开暗礁，继续沿着既定的航向平稳前行？一个关于“放权”与“传承”的庞大而细致的计划，开始在他那依旧精明睿智的头脑中，反复推演、斟酌，逐渐变得清晰和坚定起来。他知道，是时候了。是时候将舞台的中心，更多地让给那些精力充沛、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是时候为自己，也为这他参与缔造的大秦帝国，谋划一个尽可能安稳、远离动荡的未来了。这一步，必须迈出，而且需迈得从容，迈得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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