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
天晴了。
格物院和军械总局的人,心却比下雨天还堵。
“殿下,这玩意儿。。。它不讲道理啊!”
格物院,机械工坊。
李泰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手里攥着张图纸,另一只手抓着一把废钢条,嗓子都哑了。
那图纸,太子亲手画的。
上面的构思,李泰第一眼看到,脑子就炸了。
一个全新的,能取代火绳的击发机构。
一个能夹住燧石的击锤。
一个带纹路的火镰。
还有一个怪模怪样的盘曲钢条。
太子管这东西叫弹簧。
他说,这是新机构的心脏,是神经。
“怎么个不讲道理法?”
朱见济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他负着手,走进工坊。
里头闷的人喘不过气。
几个军器监的老师傅围着一堆废品,个个耷拉着脑袋。
地上,全是碎成几截的钢条,还有弯曲变形,再也弹不回去的铁片。
一个姓鲁的老匠头,在军器监的火炉边待了一辈子,他捡起一截断钢,满脸的褶子都拧在了一起。
“殿下,您说的这个弹簧,它要的不是一种钢,是两种命。”
“照您的法子,淬火淬狠了,钢是硬,能蓄劲,可也脆,一碰就碎。”
他又捡起一根变了形的铁片。
“要是火候差点,它倒是软和,能弯能折,可那股子弹劲儿又没了,软塌塌的,根本打不出火星。”
老匠头的话,是所有人的心声。
硬的脆。
软的蔫。
他们要的是一个既硬又不脆,既能弯曲又能瞬间弹回去的怪物。
这完全干翻了他们几十年跟钢铁打交道的祖传经验。
“臣。。。没招了。”
李泰垂着头。
这位格物院的天之骄子,头一次在太子面前,说出这三个字。
连着几天的失败,把他骨子里的傲气全给磨没了。
朱见济没吭声。
他蹲下,从废铁堆里拈起一截断掉的弹簧。
冰冷的断口,戳的人眼疼。
“路子没错。”
他看向那帮怀疑人生的工匠,语气很平。
“差了点火候。”
“传令,把最好的匠人都给孤叫来。”
“今天,孤亲自盯着,再炼一炉!”
格物院,炼钢炉前。
熊熊的炉火把每个人的脸都映的通红。
空气燥热,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没人顾得上擦。
这一次,朱见济亲自监督,从配料到锻打,每一步都严格按他给的标准来。
一块上好的百炼钢,被反复锻打成细长的钢条。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淬火。
鲁师傅亲自掌钳,把烧的通红的钢条从炉子里拖了出来。
空气都扭曲了。
“就是现在!”
鲁师傅凭着几十年经验一声大吼,把钢条狠狠的戳进旁边的盐水桶!
嗤!
大片的白雾炸开,带着金属收缩的尖叫。
所有人都憋着气,死死盯着那桶水。
结果,他们听到的不是欢呼。
是一声脆响。
心碎的声音。
咔嚓!
鲁师傅手抖的厉害,把钳子从水里提起来。
钳口夹着的,只剩半截钢条。
另外几截,已经碎在了水底。
又败了。
当着太子殿下的面。
一败涂地。
“噗通”一声,鲁师傅扔了铁钳,跪了。
一个铁打的汉子,眼圈当场就红了。
“老臣无能!请殿下降罪!”
“臣等无能!”
其他的工匠们跟着跪了一片。
整个场子的士气,彻底崩了。
炉子里的火还在烧,可所有人的心,比淬火的盐水还凉。
“殿下,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啊!”
“要不。。。咱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
李泰的嘴唇都在抖,这次的失败,把他自个也踹进了坑里。
朱见济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没动,也没说话。
他清楚,技术上的坎,现在变成了心里的坎。
这时,一个清理水桶的小学徒,捞碎钢条的时候,手被锋利的口子划了。
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啊!”
小学徒痛叫一声。
朱见济几步就窜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动!”
他从荷包里掏出金疮药,清理伤口,撒药粉,撕下自己的衣角,一圈圈包扎的结结实实。
动作利索的很。
“记住,在这种地方,手比你们的命都重要。”
朱见D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身子都震了一下。
他没骂任何人,反倒第一时间,去关心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学徒。
那学徒愣愣的看着太子殿下,看着自个被包好的伤口,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朱见济直起身,拍了拍手,扫视着跪地上的人。
“都起来。”
声音不大,但没人敢不听。
工匠们迟疑着,一个接一个的站了起来。
“你们晓得钢为啥会变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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