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三刻,京城死寂。
东宫。
毓庆宫。
王文的府邸,阴沉的能拧出水。
这里的灯火,却亮得刺眼。
朱见济没睡。
他也睡不着。
沙盘室的门关的死死的。
里头,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沙盘比奉天殿的地球仪小。
却精细了百倍。
沙盘上不是天下轮廓。
是大明东南的海岸线。
从南直隶到两广。
所有的港口,澳湾,岛礁,都细细的描了出来。
朱见济一只手背在身后。
另一只手拿着根细长的银针。
针尖在密密麻麻的岛屿间划过。
他脸上的杀伐决断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痴迷的专注。
那眼神,就差把整个人都投进沙盘里。
可他的眼神,深得让人心里发毛。
“殿下,您该歇息了。”
小禄子端着一碗莲子羹。
他踮着脚尖,猫一样的溜了进来,不敢弄出半点响动。
“不急。”
朱见济的声音很轻,眼睛还黏在沙盘上。
“一群老鼠凑一堆,还能翻天?”
话音才落。
暗影里钻出个西厂番子。
单膝跪地。
双手呈上一个用火漆封死的黑密筒。
朱见济接过来,指尖一挑。
封蜡裂开。
他展开纸条。
只扫了一眼,嘴角就扯了一下。
笑的尽是讥讽。
还有不屑。
“护法同盟?软抵抗?呵,比我想的还有点章法。”
小禄子在旁边看着太子的脸色,心里直打鼓。
他小心的问。
“殿下,哪。。。要不要奴才带人,先去‘请’王首辅他们喝喝茶,敲打一下?”
“敲打?”
朱见济摇了摇头。
他随手把那张价值连城的密报凑到烛火上。
火苗窜起,吞掉了纸。
那些名字,那些阴谋,都变成了灰。
“用不着。”
“孤想杀他们,他们活不过今晚。”
他转过身。
那双眼睛在烛火下,亮得骇人。
“他们现在还有用。”
“孤正愁用什么由头。”
“把朝堂上这些盘根错节的绊脚石,一次性拔干净。”
“他们自己把脖子洗干净送上来,倒是省了孤的工夫。”
朱见济笑的冷酷。
老练的不像个少年人。
“由着他们结盟,由着他们拖。”
“闹得越大越好。”
“他们以为在织网,却不知道,那网是给自己准备的绞索。”
他的目光穿透宫墙。
落向遥远的东南。
“京城这盘棋太小。”
“真正能掀桌子的风,在南边。”
“等南边第一声雷响。”
“孤正好缺几个够分量的祭品。”
“用来告诉天下人。。。”
他的声音在宫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透着邪气。
“谁敢挡大明的路,谁就得死。”
小禄子听得后背发凉。
冷汗把衣服都浸湿了。
这时。
殿外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殿下!兵部尚书,于少保深夜求见!”
于谦?
朱见济眉梢动了动。
这老头。
白天在朝堂上和稀泥,玩了个“拖”字。
三更半夜跑来干嘛?
“请他去偏殿茶室。”
朱见济收起所有表情。
又变回了那个少年储君。
东宫偏殿,一间朴素的茶室。
没熏香,没摆件。
只有一套素净的青瓷茶具和一扇对着庭院的月亮门。
朱见济到时,于谦已经端坐在那。
他换下了厚重的朝服,只穿一件半旧的蓝色布袍。
看着就是一个寻常老头。
“臣,深夜叨扰,请殿下恕罪。”
于谦见朱见济进来,起身就要行大礼。
“于少保不必多礼,坐。”
朱见济摆了摆手。
自顾自的在主位坐下,提起小泥炉上温着的水,给于谦冲了杯茶。
茶叶是普通的炒青。
入口微涩,回味却甘。
两人都没说话。
只有茶水倒进杯里的咕咕声。
“今日在奉天殿上,殿下舌战群儒,以雷霆之势,为开海大业扫清首道雄关,老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还是于谦先开了口。
打破了这压抑的安静。
“那于少保白日里,又为何要替他们说话,要朕‘三思’?”
朱见济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听不出喜怒。
于谦听了这话,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挤出个苦笑。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朱见济深深一揖。
“殿下,臣今日在朝堂上斗胆‘三思’,不是反对殿下,是为保护殿下这来之不易的新政火种啊!”
朱见济的动作停住,抬眼看他。
眼神里全是审视。
于谦的声音沉重又沙哑。
“殿下,老臣不是那些固守祖制的腐儒。开海的好处,富国强兵,老臣比谁都清楚。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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