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外那场闹剧,混着恐惧、庆幸还有效忠,总算在黎明前的最后一点黑里收了场。
官儿们像是捡了条命。
一个个丢了魂的散了。
太子殿下的恩典他们带走了。
后半夜能吓醒的噩梦也带走了。
天,亮了。
一场大雪,把紫禁城里头的血腥和腌臜,全盖进了一片白茫茫里头。
可风里那股子血腥味儿,混着铁锈气,怎么吹都吹不散。
整个紫禁城都透着一股死过一次的安静。
偶尔有巡逻的新军士兵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的扎耳朵。
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全跪在路边。
脑袋死死的埋着,不敢抬头看这换了人间的天。
朱祁钰换掉穿了一宿的龙袍,套了身玄色常服,一脸的倦意和没散干净的杀气上,又添了层别的味道,那是审判亲娘的沉重。
“走吧,见济。”
他开口,嗓子有点哑。
朱见济点了下头,还是一身锦袍,安静的站在父亲边上。
他瞧着像个没事人。
但谁都知道,搅起这池子血水的人,就是他。
“把人带上。”
朱见济对小禄子吩咐。
两个铁塔一样的校尉,从偏殿里拖出来一个人。
废帝朱祁镇。
人是拾掇过的,换了身干净囚衣。
可那张脸,那股子屎尿熏出来的臭气,洗不掉。
他不再是那个一心复辟的太上皇,甚至连个囫囵人都算不上。
就是一个会走路的耻辱。
一件要送到他好母后眼前的,最狠的礼物。
一行人,闷着头走向慈宁宫。
从乾清宫到慈宁宫的路不长,今天却走的特别长。
沿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站满了铁甲钢刀的新军士卒。
他们换掉了宫里的禁军,像钉子,死死的钉进了皇城的每个角落。
这些兵的眼神,跟手里的刀子一样冷。
他们是太子的人。知道吗?
是新朝代最快的一把刀。
这条路,是一场没声的示威,是一场宣告旧玩意儿彻底完蛋的游行。
慈宁宫到了。
这地方往日里金贵的不行,皇帝来了都得躬着身子。
现在,被围的像个铁桶。
外头站着的,不是娇滴滴的宫女和哈着腰的太监。
是一排排满身杀气的兵。
整座宫殿,就是一座漂亮坟墓。
朱见济瞅了一眼脸色发青的父亲,自个儿先迈上了台阶。
一个慈宁宫的老嬷嬷白着脸,浑身抖的快散架了,小跑着出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启禀陛下,殿下。。。太后她。。。她自昨天听见宫里走水,就水都没沾一滴。。。说是要为陛下和上皇祈福,斋戒静心。。。”
绝食。
宫里娘们儿最后的招数。
用自个儿的命,用那点血脉关系,逼龙椅上那个儿子做最后的让步。
朱祁钰听到这话,脚下一停,眼里闪过些痛苦。
毕竟,那是亲娘。
朱见济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料到了。
“既然皇祖母有这份为国祈福的孝心。。”朱见济的声音冷的淬了冰,“那便更该让她见见我那位平安回来的伯父了。”
他挥了挥手。
两个校尉心里门儿清,就那么拖着软成一滩泥的朱祁镇,上了台阶。
慈宁宫沉重的大门,被推开了。
一股子名贵熏香混着佛堂檀香的味道,兜头盖脸的砸过来。
正殿里,孙太后端坐在那张凤座上。
那是她一辈子的荣耀。
她穿着最华丽的朝服,戴着九龙四凤冠,脸上画着浓妆,想用这身行头,盖住一夜没睡的憔悴和眼底的怕。
她想撑住最后的脸面。
她看见儿子朱祁钰,还有那个她恨进骨子里的孙子,走了进来。
她没动,只是抬了抬下巴,眼神里全是长辈的威严和一种说不清的冷漠。
她赌她的儿子,不敢真的对亲娘动手。
下一秒。
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全碎了。
两个士兵把一个满身污秽,丢了魂的人影,重重的扔在了大殿中央。
那个人,就是她押上全族性命去扶的希望。
她的长子,朱祁镇。
他瘫在那儿,抬起头,正好跟孙太后的视线对上。
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母后”,发出来的却是“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响。
那一瞬间,孙太后看清了。
她看到的不是什么要夺回江山的英宗皇帝。
她看到的,是个被抽了骨头,被吓破了胆子的。。。废物。
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本钱,就这么活生生的,用一种最难看的方式,摆在了眼前。
“啊。。。”
孙太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身子猛的一晃。
她强撑的气势,瞬间化了。
再也坐不住,整个人软了下来,重重的靠在凤座椅背上。
头上的凤冠都歪到了一边。
那根叫“希望”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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