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后的幸存者,于无边黑暗中艰难上浮。
首先感知到的,是痛。
并非尖锐的撕裂感,而是一种弥漫在四肢百骸、深入骨髓魂魄的沉钝酸痛,仿佛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曾被强行撕裂又勉强粘合,脆弱得不堪一击。
紧随其后的是空虚。一种力量被彻底掏空、涓滴不剩的极致虚弱,连抬起一根手指都仿佛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深处,却又有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核”在缓缓搏动。它散发着温暖、混沌、却似乎比以往更加包容的力量,如同寒冬过后,深埋地底的种子所孕育的那一点生机。
李言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映入眼帘,逐渐聚焦。是熟悉的蟠龙金柱、明黄帐幔,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一种独特的、属于皇宫大内的沉凝气息。
他还在紫宸偏殿。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回灌——黑莲教主疯狂的献祭、那跨越时空的恐怖意志、太祖龙魂的决绝托付、皇帝陛下的本命龙气、以身作饵的兵行险着、以及最后那灯焰与邪神意志在体内疯狂对冲湮灭的极致痛苦……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微微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紧迫感攫住。
仪式成功了吗?那个存在被消灭了吗?陛下怎么样了?沈大人他们呢?
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般疼痛。
轻微的脚步声立刻靠近,一张带着惊喜和担忧的苍老面容出现在视野里,是太医院的院判。
“李大人!您终于醒了!千万别乱动!您伤势极重,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万不可再轻易挪动!”老院判连忙按住他,仔细地把脉,脸上随即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异之色,“奇哉!昨日脉象还如风中残烛,今日竟已稳固了这么多?体内那股破坏性的力量似乎也……平和了不少?”
李言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右手。那只手依旧紧紧握着,指缝间,那枚漆黑诡异的莲子安静地躺着,表面不再闪烁暴戾的幽光,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甚至与他体内那微弱搏动的“核”产生着某种缓慢而稳定的能量交换。
是它……在吸收那残留的邪神意志,同时反哺一丝精纯的能量吊住自己的命?还是说,守夜灯焰在净化它的过程中,达到了某种危险的平衡?
李言无法确定,但他能感觉到,这枚所谓的“源种”与他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古怪而密切的联系。
“陛下……沈大人……”他沙哑着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陛下龙体无碍,只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但已下旨,您若苏醒,立刻禀报。沈大人正在处理善后事宜,京城内还在肃清黑莲余孽,大人每日都会前来探望您。”院判连忙回道,眼中充满了敬畏。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在昨夜那场神魔般的战斗中存活下来的关键人物,据说还救了陛下!
正说着,殿外已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
一身飞鱼服略显凌乱、眉宇间带着疲惫却难掩锐利的沈冰快步走了进来,看到睁着眼睛的李言,他眼中猛地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李言!你醒了!”他几步走到榻前,仔细打量着他的状态,重重松了口气,“好!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沈大人……情况……如何?”李言艰难地问道。
沈冰脸色一肃,挥手让太医退下,压低声音道:“你放心,陛下安然无恙,只是需要时间恢复。紫宸殿损毁严重,正在抢修。京城内的黑莲余孽大部分已被清除,但仍有少数核心骨干在逃,尤其是……那晚之后,风语者也失去了踪迹。”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言紧握的右手上,语气更加凝重:“那晚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体内这股力量……”
李言简略地将自己兵行险着、引邪神意志入体、借助灯焰和龙气与之对抗、最终似乎两败俱伤的过程说了一遍,省略了与风语者相关的细节和莲子此刻的奇异状态。
沈冰听得心惊肉跳,即便早已有所猜测,亲耳听闻依旧感到震撼后怕。
“你真是……胆大包天!”沈冰最终只能吐出这句话,带着无比的感慨和庆幸,“不过,也幸亏如此。陛下醒来后,已下密旨,封你为靖夜侯,领镇魔司副指挥使衔,赏赐无数。不过这些虚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下来了。”
靖夜侯?副指挥使?李言微微怔然,随即释然。这些赏赐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皇家的态度和笼络。
“黑莲教主……确认伏诛了吗?”李言更关心这个。
“现场只留下一些灰烬和这件东西。”沈冰从怀中取出一块被雷火烧得焦黑变形、只剩小半的金属面具,正是那黑莲面具的残片,“但那种存在,难以常理度之,是否还有后手,犹未可知。而且,‘门’的威胁并未解除,只是被延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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