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西亚尾巴上那道狰狞的裂口边缘,新生出的嫩肉呈现出一种娇弱的淡粉色,在周围璀璨如熔金的坚硬鳞片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
她不再总是悬浮在远离玻璃的阴影里,而是更多时候静静地停留在水族舱中央那片最开阔的水域,熔金色的竖瞳仿佛无焦点地注视着前方。
七鱼盘腿坐在冰凉但铺着软垫的地板上,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全球深海奇异生物图谱》。
苏婉清则坐在几步外的单人真皮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在超薄平板电脑的玻璃屏幕上快速而无声地滑动着。
安全屋的智能环境模拟系统,将外界真实的夕阳光线经过精密计算和过滤后,转化为柔和而温暖的琥珀色光芒,斜斜地透过特殊的穹顶玻璃照射进来,在地面光洁的合金板上拉出长长的、静谧的光影。
空气循环系统持续工作,带走多余的二氧化碳,维持着恒定的温度和湿度,空气中混合着消毒液残留的淡淡气味、模拟海水的咸腥,以及从苏婉清手边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中散发出的、略带苦涩的醇香。
一种奇异的、近乎不真实的宁静氛围,笼罩着这个深藏地下的庇护所。
七鱼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铜版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指着一幅描绘某种生活在马里亚纳海沟深处、通体透明、依靠体内共生菌发出幽蓝光芒的管水母的彩色插图,侧过头,将脸颊贴在冰凉舒适的玻璃舱壁上,对着里面的艾莉西亚轻声说:“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像不像我们以前在裂谷回廊边缘见过的那种?”
她用的是中文,心里清楚姐姐大概率听不懂这具体的词汇,但她语气里那种试图分享自己那有限的点滴记忆、寻找共同话题的笨拙努力,却清晰可辨。
水族舱内,艾莉西亚原本有些放空的视线微微聚焦,落在那精美的插图上。
她优雅地摆动尾鳍,几乎不引起水流扰动地靠近玻璃,伸出一根纤细的、指间带着薄薄蹼膜的手指,指尖轻轻点在图片中那只梦幻般的水母上,然后抬起眼,带着探询的目光望向七鱼。
七鱼立刻用力点头,双手开始比划起来,试图描述那种水母游动时独特的、如同呼吸般收缩膨胀的姿态,以及它们成群出现时如同星空倒映的壮观景象。
艾莉西亚静静地听着,虽然无法理解语言,却似乎从七鱼生动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中捕捉到了某种熟悉的意象,她那总是紧抿的、线条优美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如同冰湖表面掠过的一丝春风。
苏婉清端起白瓷咖啡杯,抿了一口滚烫的黑色液体,目光从不断滚动的加密信息流上短暂抬起,恰好与艾莉西亚不经意间瞥来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艾莉西亚的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疏离感的审视,但之前那种针锋相对、一触即发的尖锐敌意,确实消退了不少,更像是一种保持距离的观察。
苏婉清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只是极其轻微地颔首示意,目光平静如水,随后便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投回屏幕。
一种基于对七鱼共同关怀的、脆弱而务实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起来。
七鱼看看舱内似乎放松了一丝的姐姐,又看看身旁虽然忙碌却气息平稳的苏婉清,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她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脑袋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额头轻轻抵在了苏婉清所坐沙发的柔软扶手上。
苏婉清滑动屏幕的指尖微微一顿,侧过头,看着七鱼眼下淡淡的青黑和毫无防备的睡颜,她没有动,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七鱼靠得更舒服些,然后继续处理工作,仿佛只是身上多了一只打盹的猫。
水族舱内,艾莉西亚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层层水体,在她流光溢彩的金色长发和鳞片上跳跃、折射,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
她凝视着妹妹在那个陌生人类女性身边流露出全然的依赖和松弛,熔金色的瞳孔深处,情绪复杂得如同被打翻的调色盘——有关切,有难以释怀的担忧,有对这群人类动机本能的疑虑,但最终,所有这些纷杂的情绪,都被一种失而复得后、恨不得将妹妹藏进最安全贝壳里的小心翼翼的保护欲所覆盖、所融化。
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缓缓沉降至水底,靠在那片精心打造的人造珊瑚礁的阴影里,闭上了眼睛,仿佛默许了这来之不易、甚至有些诡异的宁静时光。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下午早些时候,当司徒靖例行前来查看情况时,七鱼鼓足了勇气,喊住了正准备离开的苏婉清和司徒靖。
“学姐,司徒先生……有件事,我……我想应该告诉你们。”七鱼站在巨大的水族舱前,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苏婉清平静无波的脸和司徒靖深邃难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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