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顶层安全屋那厚重的遮光窗帘,在冷灰色的高级地毯上,切割出一道锐利而细长的、亮得有些刺眼的光痕。
七鱼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都没有真正睡踏实过。
身体陷在过分柔软、支撑性极佳的进口床垫上,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台无法关机的精密仪器,在黑暗中反复回放着司徒靖隔着屏幕传来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分析,苏婉清条理清晰却字字千钧的告诫,以及那张来自北极冰层深处、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冰封生物的图片。
每一个细节,都像用刻刀深深地凿在她的神经上。
她在那个有些空旷、所有设施都崭新得像样品间、缺乏生活气息的浴室里,冲了一个时间很长的澡。
水温被她刻意调得更低一些,微凉的水流激烈地冲刷着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感,试图驱散脑海里混沌的思绪带来的沉重感。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肤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阴影。
她用冷水用力拍打了几下脸颊,才用柔软的毛巾擦干身体。
换上从水岸轩带过来的、洗得有些发旧的宽松卫衣和运动长裤,这套衣服能最大限度地模糊她身体已经开始显露出女性柔和的曲线。
她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脖颈——那里基本平坦光滑,没有任何凸起的痕迹,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反复地将卫衣的领口往上拉了又拉,直到遮住大半个脖子,才稍微安心一点。
最后,她背上那个装着今天必修课课本的、略显沉重的双肩背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安全屋里过滤后略带凉意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积蓄起面对外界的勇气,然后才推开沉重的公寓门,走向电梯。
昨天送她们来的那个沉默得像影子一样的司机,已经准时将车停在楼下指定的位置。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深色夹克,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确认安全后,才为七鱼拉开车门。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一路无话。
车子平稳地驶回海洋大学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停下。
下车前,司机从手套箱里取出一个未拆封的、市面上最常见的品牌和型号的智能手机,递给她。
手机外壳是毫无特色的黑色,轻飘飘的,像是模型机。
“苏小姐准备的,里面只存了必要的号码,都是加密线路。你原来的手机,暂时收好,非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司机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项操作规程。
七鱼默默地接过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外壳,感觉像是接过了某种进行秘密任务的特制装备,轻飘飘的重量里却蕴含着巨大的责任和风险。
她将新手机塞进卫衣口袋深处,旧手机则被她谨慎地关机后,放进了背包最内侧的夹层里。
她推门下车,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城市清晨特有的、尾气与早点摊混合的味道。
校园似乎和往常任何一个秋高气爽的工作日早晨没什么不同。
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透过开始泛黄凋零的梧桐树叶,在水泥路面上投下斑驳晃动光影。
抱着书本、提着早餐的学生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晨起的困倦或对一天课程的期待。
路边公告栏上贴着五颜六色的社团招新海报,空气里混合着桂花最后的残香、食堂飘出的油炸食物气息,以及青春**散发出的、充满活力的荷尔蒙味道。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常,那么充满生机。
但七鱼的感官,却像被无形中调高了好几个灵敏度。
她总觉得周围嘈杂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谈话声浪中,“人鱼”、“北极”、“史前文明”、“外星生物”、“惊天发现”这几个关键词,像烧红的针尖一样,以异常高的频率,不断地刺入她的耳膜。
每一个听到的片段,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微微抽搐一下。
她今天上午有一节专业必修课《海洋生态学》,在最大的阶梯教室上课。
走进能容纳上百人的宽敞教室,里面已经坐了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人声鼎沸。
熟悉的、带着粉笔灰和旧桌椅味道的课堂环境,让她高度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她习惯性地、几乎是本能地走向教室最后几排、靠近过道的位置——这里光线相对昏暗,进出方便,不太容易引起讲台上教授的注意,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与同学不必要的视线接触和交流。
刚放下沉甸甸的书包,还没来得及坐下喘口气,旁边就传来一个清脆活泼、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女声:“七鱼!这边这边!给你占位置了!”
是孙倩。
她扎着一个活力四射的高马尾辫,穿着一件非常显眼的亮黄色针织开衫,像个小太阳一样,正朝着七鱼用力挥手,她旁边的座位空着,再旁边坐着她的室友,性格文静、戴着黑框眼镜的赵琳。
孙倩是班里少数几个对七鱼这个“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因此显得有些孤僻疏离的‘男’同学一直保持友善态度的女生,性格开朗外向,有点自来熟,但没什么坏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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