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怒涛如墨。
一艘尖底海船在波峰浪谷间挣扎,船首雕刻的玄鸟图腾已被咸腥的海浪拍打得黯淡无光。
甲板上,每一个浪头打来,都似乎让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张淳紧紧抓住桅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望着那片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海岸线,心中默念着临行前光武王殿下交予他的密令。
“慕容鲜卑,鹰视狼顾之辈。结盟为表,制衡为实。切记,胡人终不可信,然时势所迫,不得不借其力。”
三日前,他们从海外“东赵”新邺城启航。而今,中原羯胡建立的后赵政权内乱频生,正是收复华夏故土的天赐良机。
“大人,前方就是辽东了!”船老大顶着风雨喊道,“慕容部的斥候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
张淳点了点头,整了整湿透的衣冠。他不仅是东赵的礼部侍郎,更是光武王最信任的谋士之一。此行成败,关乎华夏文明能否重返故土,关乎千万汉人能否摆脱胡虏的奴役。
“打起旌节,准备登陆。”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张淳几乎要跪下来亲吻这片属于华夏的土地。尽管这里是辽东,是慕容鲜卑的控制区,但终究是故国山河的一部分。
一队骑兵踏着泥泞疾驰而至,马上的骑士身披皮甲,腰挎弯刀,头顶梳着鲜卑人特有的发辫。为首的将领用生硬的汉语喝道:“来者何人?敢擅闯大燕领土!”
张淳不卑不亢地展开旌节:“海外东赵使节张淳,奉我主之命,特来拜会慕容大单于,共商天下大事。”
那将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他们虽经风浪颠簸,衣冠不整,但那种源自文化自信的气度,与他在中原见过的任何汉人都不同。
“跟我来。”
辽东的初夏尚有凉意,通往慕容部都城棘城的道路上,泥泞不堪。张淳注意到,沿途的村庄里,既有鲜卑人的帐篷,也有汉人的土坯房。田间劳作的农夫中,汉人不在少数,他们虽然面色饥黄,但至少还能安然耕作。
“看来慕容儁(Jùn)确实如情报所说,善待汉人。”张淳暗自思忖。
棘城并不宏伟,与其说是都城,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军营与城镇的结合体。城墙由泥土夯筑而成,不高,但坚固实用。城门口,商旅往来不绝,其中不乏汉人面孔。
使团被安置在一处僻静的院落,虽简陋,却整洁。接待的官员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言谈举止颇有中原士族风范。
“在下裴嶷,奉大单于之命,特来接待诸位使者。”这位自称裴嶷的官员四十上下,头戴儒冠,身着汉服,若不是那一口略带辽东口音的官话,张淳几乎以为他是中原同僚。
“裴先生是汉人?”张淳试探着问。
“正是。家祖乃河东裴氏,永嘉之乱时避祸辽东,蒙大单于不弃,委以重任。”裴嶷微笑道,“大单于求贤若渴,凡有才学之士,不论胡汉,皆能量才任用。”
张淳心中一动。慕容部果然与其他胡人政权不同,他们不仅在军事上强大,更懂得如何治理国家,如何吸收汉文化以巩固统治。
次日清晨,张淳获准觐见慕容大单于。
大单于的宫殿并不奢华,但庄严肃穆。殿内,慕容儁端坐正中,他年约三旬,目光锐利如鹰,头戴貂皮冠,身着汉式龙纹袍,既保留了鲜卑人的彪悍,又融入了汉家天子的威仪。
“海外来使,所为何事?”慕容儁的声音洪亮,回荡在大殿中。
张淳深施一礼,展开国书:“外臣奉东赵国君之命,特来与慕容大单于共商抗羯大计。今羯胡残暴,肆虐中原,汉家子弟如待宰羔羊。我东赵虽居海外,不敢忘华夏衣冠;大单于雄踞辽东,素有逐鹿中原之志。若能相互呼应,共击羯胡后赵,则大事可成。”
慕容儁不动声色:“我慕容部与后赵素有仇怨,然辽东偏远,兵少粮乏,何以与中原霸主争锋?”
“大单于过谦了。”张淳微微一笑,“慕容部兵精粮足,更兼大单于雄才大略,岂是甘居人下之辈?且中原大乱,民心思汉,若有明主振臂一呼,必当云集响应。我东赵愿出海军三万,战船百艘,自东海登陆青州;大单于可率铁骑南下,直取幽冀。如此南北夹击,羯胡首尾不能相顾,必败无疑。”
殿内一阵骚动,鲜卑贵族们交头接耳,显然被这个大胆的计划所震动。
慕容儁沉吟片刻,突然问道:“若灭后赵,中原之地,当如何划分?”
张淳心知关键时刻到来,他深吸一口气:“华夏故土,自当归华夏正统。然慕容部有大功于天下,可裂土封王,永镇北疆。”
“裂土封王?”慕容儁哈哈大笑,“我慕容部铁骑所至,何处不可为王?何必借他人之口封赏?”
殿内气氛陡然紧张,鲜卑将领们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张淳面不改色:“大单于明鉴。自古以来,得天下者非仅凭武力,更需天命所归,民心所向。慕容部虽强,终非华夏正统,若强行占据中原,必遭天下汉人抵制。不若扶立汉家正统,自为周公、齐桓,既可获实利,又可得美名,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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