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是最好的毁灭者,也是最忠诚的保密人。
莫勒将最后一卷记录着他与旧贵族之间龌龊交易的账簿扔进火盆,看着那熟悉的牛皮纸在烈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捧无声的灰烬。
火光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庞,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野草般疯长。
童谣那小子,已经不是一条初来乍到的过江龙,而是要在此地扎根的真龙!
他的根,就扎在那些贱民的心里,扎得越深,自己这棵烂了根的老树就倒得越快。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猛地回头,对角落里最心腹的亲信低吼:“去,把这个,塞进申元礼的书房!他不是喜欢看书吗?就让这本书,送他上路!”
亲信手中捧着的,是一册用新墨赶制出来的虚假账簿,上面罗列的每一笔“亏空”,都巧妙地指向了主管屯田农务的申元礼。
嫁祸,必须找一个最合理的人。
申元礼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又是核查粮疫总录的发起者,由他来背这口黑锅,天衣无缝!
然而,莫勒算错了一件事。
如今的申元礼,早已不是那个只知埋首故纸堆的文弱书生。
从粮疫总录那场几乎让他送命的风波之后,他便将一部《役粮律》翻了不下百遍,每一个条文,每一个判例,都已烂熟于心。
燕北的生存法则,不是写在书上,而是刻在骨子里的。
今晨,他照例巡视完最远的七号屯,迎着刺骨的寒风回到自己的小屋。
就在推门的一刹那,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门轴下沿,有一道极淡、极新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门缝下硬塞进来时留下的。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阿岩!”他没有进屋,而是沉声唤来自己的亲卫。
“大人?”
“搜。”申元礼只说了一个字,目光冷得像冰。
片刻之后,阿岩从书房内墙一块松动的墙砖后,摸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册子。
申元礼接过,缓缓展开。
崭新的墨迹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上面每一个罗织的罪名都像一条毒蛇,试图将他活活缠死。
他没有愤怒,反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在清晨的寒风中显得格外瘆人。
“想让我,替你顶罪?”
他捏紧了那本足以致命的虚账,翻身上马,一字一顿地对阿岩道:“备马,去寒耕台!既然有人想唱戏,我们就把台子搭大一点!”
寒耕台,燕北权力与刑罚的中心。
当申元礼将那本虚假账簿呈上时,林昭的目光平静如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下令敲响了集议钟,召集了七屯所有长老及吏员。
阳光驱散了晨雾,寒耕台下人头攒动,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莫勒站在人群中,故作镇定,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申元礼,心中不断盘算着。
“诸位,”林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今日请大家来,是为了一桩奇案。”
他将那本账簿高高举起:“这本账,指控申元礼大人监守自盗,贪墨巨额粮款。证据确凿,笔迹分明。”
人群中一阵骚动,莫勒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林昭话锋一转,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莫勒身上,“我总觉得,这墨迹,太新了些。”
他看向一旁,一个双眼蒙着黑布的老者被引了上来。
“这位,是周九爷。周九爷眼盲,但嗅觉与触觉冠绝燕北,能闻出墨迹干透十二个时辰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差别。”
周九被扶到案前,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纸面,又凑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他嘶哑地开口:“回禀将军。这墨,是上好的松烟墨,但兑水不匀,急于求成。墨迹凝而不散,其味腥浮,从落笔到此刻,绝不超过十二个时辰。”
全场哗然!昨夜伪造的证据!
莫勒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浸透了背脊。
林昭仿佛没看见他的失态,又唤上一人:“陆文远,你是燕北最好的笔迹师傅,你来看看,这模仿申大人笔迹的手法,出自何人?”
陆文远上前,只看了几眼,便躬身回道:“将军,此笔迹虽刻意模仿申大人风骨,但其顿笔、转折之处,有明显的‘偏锋入笔,回腕收锋’的习惯。整个燕北,只有一人惯用此法——莫勒大人的亲信,张德。”
人群中,一个中年文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无人色。
真相大白!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刀子般射向莫勒。
那些曾经受过他恩惠、或惧怕他权势的屯中长老们,此刻为了自保,纷纷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
“伪造罪证,构陷同僚,罪大恶极!”
“请将军斩杀莫勒,以正法纪!”
“杀了他!杀了他!”
声浪滔天,群情激奋。莫勒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然而,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林昭却缓缓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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