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内侍省的宫门,纹丝未动。
这七日里,整座京城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连最喧闹的坊市都透着一股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两处,一是权倾朝野的内侍省,二是那座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却依然屹立不倒的林府。
就在第八日的清晨,内侍省那扇紧闭了七天七夜的宫门终于开了一道缝。
出来的并非权监高德,而是他最信任的小太监阿全。
阿全孤身一人,怀中捧着一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面无表情地穿过长街,直奔林府。
林府之内,林昭正在堂中擦拭一柄旧刀,刀身上刻着一个“陈”字。
陆文远侍立一旁,神色凝重。
当阿全捧着木匣进来时,整个厅堂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高公公命奴才送来。”阿全将木匣置于案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林昭放下旧刀,目光落在木匣上,良久,才缓缓伸出手,打开了它。
匣内,静静地躺着一卷宗卷,封皮上赫然写着《内侍清查案》五个大字。
宗卷崭新,完好无损,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夜的烈火。
陆文远瞳孔一缩,这分明是一卷伪造的假档!
他这是何意?
示威?
还是挑衅?
林昭却只是静静地看着,随即拿起宗卷,将整个木匣翻转过来。
匣底,以利刃深刻着三个字,笔锋凌厉,带着一股决绝的傲气。
“我不接。”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文远心上。
这是拒绝,是彻底的割裂!
高德宁愿背负所有罪名,也不愿接受林昭递出的这根“橄榄枝”。
林昭凝视着那三个字,眼中没有怒火,反而掠过一丝深沉的悲哀。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阿全都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时,他却转头对陆文远道:“文远,去将书房里《旧报重录》的第三册取来。”
陆文远一怔,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他捧着一本厚重的册子返回。
林昭接过书册,亲自将其放入那只紫檀木匣中,然后看向阿全,声音平缓却极具分量:“回去告诉你主子,附言一句——我不是求你认我,是求你,别忘了你自己。”
阿全捧着沉重了数倍的木匣,躬身退下。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当夜,内侍省深处,灯火通明。
高德展开那本《旧报重录》第三册,册中夹着一张薄薄的纸条,正是林昭的附言。
他的手指在那句话上反复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本册子,记录的正是他们当年在云州平叛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高德尚未成为“高公公”时的过往。
许久之后,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早已被体温捂热的明黄色锦囊,锦囊里包裹着一片干枯的血肉,那曾是他的耳朵。
他召来阿全,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与郑重。
“把这个,缝进我贴身衣物的内襟里。”他将锦囊递给阿全,声音沙哑,“记住,若有一天,我真的昏聩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你便代我,去走那条干净的路。”
阿全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与不解,但他不敢多问,只能颤抖着手,一针一线,将这最后的清醒与嘱托,缝进了高德的心口。
风暴的中心看似平静,外围的涟漪却已扩散开来。
次日,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林府。
来者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自称柳婆子。
她一见到林昭,便颤巍巍地跪下,无论如何不肯起身。
“林将军,老婆子是来替高公公求情的!”
林昭亲自扶起她,满心不解。
柳婆子老泪纵横,说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原来,当年云州大疫,她曾是叛军中的一名医婆,城破后本该问斩。
所有人都被关在死囚牢里等死,疫病蔓延,惨不忍睹。
是当时还是监军的高德,在审查卷宗时,于她的名字后面,用朱笔悄悄批了四个字:“疑从可赦”。
“他救了我,却从不让人知道。牢里的人都以为是上官仁慈,可我知道,是他!”柳婆子攥着林昭的衣袖,激动地说道,“他怕担上私放叛逆的罪名,只能用这种法子。老婆子这条命,是他给的!将军,救一人,胜过杀十人。您今日将他囚在内侍省那方寸之地,将他逼成一头困兽,不如……不如给他一条路,让他自己走出来!”
林昭默然。
他知道高德的过去,却不知道在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里,还藏着这样不为人知的温情。
他让柳婆子在府中歇下,自己则在书房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天明,林昭亲笔写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没有称谓,只有短短一句话。
“雪谷断旗那夜,你说‘将军走,我断后’——那夜之后,我一直等着你跟上来。”
这封信被秘密送入内侍省,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三日后,一个震动京城的消息传来。
权监高德,竟独自一人,未带任何仪仗扈从,身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素色长袍,出现在了林府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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