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在开阳坊的青石板路上缓缓停下,高大的朱漆门楣上,“安北公府”四个烫金大字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角发酸。
林昭扶着苏晚走下马车,还未站稳,街道两侧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的长安百姓,竟如潮水般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安北公归矣!我大唐的脊梁回来了!”
“将军千岁!有您在,长安便安稳了!”
声浪排山倒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百姓们眼中闪烁着的是最真挚的敬仰与期盼,那是对睢阳孤城血战不退的英雄,最纯粹的崇拜。
林昭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可这呼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高涨。
然而,与这街巷的热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斜对过贺兰进明府邸那扇紧闭的大门,门前冷落,连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仆都无,仿佛一座孤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这份无声的轻蔑,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加伤人。
紧接着,元载府上的一名老仆颤巍巍地挤过人群,捧着一个紫檀木匣,脸上堆着假笑:“林将军乔迁之喜,我家相国公务繁忙,未能亲至。特备薄礼,聊表慰藉,还望将军莫要嫌弃。”
林昭目光一寒。
慰藉?
这是在慰藉他九死一生,还是在慰藉他被朝堂排挤?
他接过木匣,当众打开。
二十枚灿灿的金锭,在阳光下晃出刺眼的光芒。
附着的笺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字:“将军劳苦,聊表慰藉。”
百姓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是贺礼,还是羞辱?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将木匣递给身后的陆文远,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条街:“文远,备一本册子,就叫《馈赠录》。凡送金者,记其名、时、由,一字不漏!日后也好让天下人看看,谁在为国分忧,谁在用黄白之物,‘慰藉’我大唐的军魂!”
此言一出,那老仆的脸色瞬间煞白,人群中则爆发出更为雷动的喝彩。
夜幕降临,府内灯火通明。
林昭独自坐在正厅,烛火在他坚毅的脸庞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白日的热闹散去,这座新府邸的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一股陌生的冰冷。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的影子一阵诡异的扭曲,并非风动,也非人行。
他目光一凝,视线死死锁在屋梁与立柱的交接处。
那里,一根巨大的承重梁柱,正发生着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颤!
“阿土!”林昭低喝一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滑出,无声地跪倒在地。
阿土是林昭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哑巴亲卫,天生对土木结构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砖上,手掌平铺,细细感受着从大地深处传来的每一丝震动。
良久,阿-土猛然起身,双手急速比划出一连串令人心惊的手势:墙基三处松动,地龙不稳,尤以西厢最危!
西厢,那是他为苏晚安排的居所!
林昭心中一凛,一股暴戾的杀气瞬间腾起。
他快步赶往西厢,苏晚正坐在窗边,对着烛火刺绣。
见他进来,她温柔一笑:“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
“没事,夜里风大,我来看看门窗。”林昭不动声色地安抚着,目光却已扫遍整个房间。
他走到墙角,脚尖在地砖上一磕一撬,一块方砖应声而起。
借着烛光,他探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地下的承重柱,竟被人从中间用利器削去了一指多宽!
那切口平滑而精准,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外皮连接。
这等阴损的手段,平日里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一旦遇上大风大雨,或是稍有震动,整间屋子便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将屋内之人活活压成肉泥!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崭新的刀痕,冰冷的触感仿佛淬了剧毒。
这是特制的窄身钢凿留下的痕迹,绝非寻常工匠所为,而是专干“暗毁”这种绝户勾当的老手才能做出的手笔。
“老陈!”林昭的声音已然压抑到了极致。
老将陈望应声而至,当他看到那根被动了手脚的承重柱时,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兵气得浑身发抖。
“将军,末将失职!我这就去把所有工匠都抓回来审!”
“不必了,”林昭站起身,眼中杀意翻涌,“彻夜排查,只抓那个想逃的。”
果然,如林昭所料,老陈带人排查到天快亮时,终于在后巷的狗洞旁,堵住了一个形迹可疑、正欲翻墙逃窜的民夫。
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刻着“吴记”二字的半块木牌。
陆文远拿着这块木牌,在长安城中暗访了一整天。
很快,线索便指向了一个名叫“匠头老吴”的工匠。
此人在京中颇有口碑,据说手艺精湛,尤其为人称道的是,他曾分文不取,主动带人修缮了官府为祭奠张巡而建的睢阳祠堂。
可就是这样一个“义匠”,近年来却频频接一些贵宅的私活,报酬高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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