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屠：血雨江湖 第439章 刀鸣古骸

刀鸣如泣，锈迹剥落。

那一声自湖心巨石传来的嗡鸣，并不嘹亮，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粘稠的黑暗与死寂，也暂时定住了黑暗中那两点逼近的七彩光芒。

白素站在最前，背对着漆黑的湖水与湖心的刀，面对着来路小径尽头那愈发清晰的恶意。

她手中无剑，星辉枯竭，唯有挺直的脊梁和不肯后退一步的决心。

慕容九靠坐在星骸根部，勉强睁开了眼睛，眼神依旧涣散，握着混沌晶体的手却稳了一些，晶体光芒随着刀鸣起伏，仿佛在应和。

黑暗中的七彩光芒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

它们感受到了那声刀鸣中蕴含的某种东西——并非强大的力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质的“存在感”，一种与这片遗忘星河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锋芒”。

但这停顿只持续了一瞬。

贪婪终究压过了谨慎。

两点七彩光芒猛地暴涨，化作两道扭曲的、充满“篡改”与“寄生”意蕴的流光，如同发现了更具价值猎物的毒蛇，不再隐藏，径直朝着白素，以及她身后的王起、慕容九扑来！速度比在“归墟之影”时更快，恶意更浓！

白素瞳孔骤缩，她知道自已挡不住，但她必须挡！

就在她准备拼尽最后生命力，以身为盾的刹那——

“铮——！”

又是一声刀鸣！

这一次，不再是低沉的嗡鸣，而是清越的、带着金属颤音的铮鸣！

声音来自湖心，却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插在巨石上的那柄古朴长刀，刀身上又一片锈迹剥落，露出的刀身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随着这声铮鸣，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到极致的“刀意”，以长刀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这道刀意，并非针对实体，也非斩向能量。

它斩的是“联系”，是“意图”，是那七彩流光中蕴含的“恶念”本身！

两道疾驰而来的七彩流光，在距离白素尚有数丈之遥时，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荆棘的刀墙！

“嗤！嗤！”

两声轻响，仿佛热刀切过油脂。

那两道流光瞬间被无形的刀意切割、撕裂！

其中蕴含的“篡改”与“寄生”意蕴，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鬼魅，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

流光本身也崩散成漫天毫无灵性的七彩光点，旋即被周围的黑暗吞噬。

轻易得像是拂去尘埃。

白素僵在原地，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甚至没看清那刀意是如何发出的，攻击就已湮灭。

这就是那把刀的力量？

如此恐怖，如此……高高在上。

慕容九手中的混沌晶体，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灰白之中，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与那刀意同源的锐利光泽。

黑暗中，那两点七彩光芒彻底熄灭，再也没有亮起。

似乎那“规则触须”的残余部分，在这一击之下，终于意识到了此地的危险，选择了退却，或者潜伏。

然而，那股冰冷的、漠然的“注视感”，却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它依旧停留在遥远的黑暗中，仿佛隔岸观火，冷静地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评估着那把刀，评估着王起，评估着所有的变数。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白素缓缓转过身，看向湖心那把刀。

刀身重归沉寂，寒光内敛，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现的绝世锋芒只是幻觉。

但它插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现在怎么办？追兵暂时被阻，但他们困在此地，前无去路，后有“注视”。

王起急需救治，慕容九状态不稳，林战和无痕昏迷不醒。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昏迷的王起身上。

王起的气息依旧微弱紊乱，但比起之前纯粹的垂死状态，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的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梦魇中与什么搏斗。

而他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做出虚握的姿势，指尖所指，正是湖心那把刀的方向！

难道……王起认得这把刀？或者，这把刀在呼唤他？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冒出来：必须拿到那把刀！也许那把刀，是唤醒王起，甚至是离开这里的关键！

可是，怎么过去？

白素走近漆黑如镜的“湖”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试图触碰那液态的黑暗。

指尖尚未触及水面，一股极致的寒意与空洞感便顺着空气传来，仿佛连思维都要被冻结、抽空。

她毫不怀疑，任何活物落入这“湖水”，瞬间就会被剥夺所有“存在”的意义，化为乌有。

此路不通。

她又看向四周，星光小径至此断绝，两侧是巨大的星骸和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同样危机四伏。

难道要等？等到王起自己醒来？或者等到那冰冷的注视失去耐心？

慕容九虚弱的声音响起：“那刀……和王起……有联系。”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无力做到，只能靠着星骸，望着湖心，“晶体……也在共鸣。”

白素看向她手中的混沌晶体，果然，晶体的光芒流转，隐隐与湖心那把刀的微弱气息产生着奇异的呼应。

“你能感应到什么吗？”白素问。

慕容九闭上眼睛，竭力集中精神，试图通过混沌晶体去感知。

片刻后，她脸色更加苍白，额角渗出冷汗，艰难道：“刀……很古老……伤得很重……在沉睡……也在等待……”

“等待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王起这样的人？”慕容九睁开眼，看着白素，“或者……是需要用它的人？”

白素沉默。等待王起？可王起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拿刀？难道要等他自己爬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无痕，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竟悠悠转醒。

他挣扎着坐起，阴影之躯淡薄得近乎透明，眼神却依旧锐利如昔。

他迅速扫视了一圈环境，目光在湖心古刀上停留一瞬，最终落在白素和慕容九身上。

“我们……”他声音嘶哑。

“还活着，但困住了。”白素简短说明情况，指了指湖心的刀和漆黑的湖水。

无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刺客的本能让他瞬间判断出那湖水的危险程度。

他眉头紧锁，忽然道：“那‘水’……并非完全死物。”

“什么意思？”

“我方才昏迷，意识沉入阴影时，隐约感觉到，”无痕盯着平静无波的黑色湖面。

“这‘湖水’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流动’。很慢，很隐秘，但确实在动。流向……似乎是绕着那湖心巨石。”

白素和慕容九闻言，都凝神看向湖面。

肉眼看去，依旧平滑如镜，毫无波澜。

“你的意思是，这‘湖水’可能并非绝对的天堑？有某种规律或者……通道？”白素若有所思。

“可能。”无痕不敢肯定，“但即便有，也绝非善路。”

一直安静的老蝰，此时也苏醒过来，显得有些焦躁，朝着湖心的方向不断吐着蛇信，却又不敢靠近湖边，似乎既渴望，又恐惧。

时间一点点流逝。

王起的气息依然不稳定，慕容九在努力调息恢复，白素和无痕警惕着四周，尤其是那股冰冷的注视感。

那股注视，始终存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不能再等了。

白素下定决心，对无痕道：“你恢复得如何？能否用你的阴影之力，尝试探查一下湖面下的‘流动’？小心些。”

无痕点点头，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他残余的阴影之力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向黑色湖面探去。

阴影丝线刚一接触湖面，便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侵蚀，无痕的脸色也瞬间惨白，但他咬牙坚持，控制着阴影丝线沿着湖面缓缓移动，试图感知其下的“流动”。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睛，阴影丝线崩断，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如何？”白素急问。

“有‘流’。”无痕喘息道，“非常缓慢，几乎无法察觉。”

“但不是均匀的……在巨石正对我们这个方向，湖面之下约三尺处，‘流’的轨迹……似乎有一个极短暂的、周期性的‘空隙’或者‘薄弱点’。”

“每次出现只持续不到一息，间隔……大约三十息。”

空隙？薄弱点？

白素眼睛一亮：“你是说，那里可能可以短暂通过？”

“只是可能。”无痕抹去嘴角的血，“而且，即便能通过，那‘空隙’出现的时间太短，位置也固定，必须精确把握。”

“更重要的是，就算穿过了那层‘湖水’，如何登上巨石？那巨石周围，‘湖水’似乎更深更危险。”

这依旧是一条险路。

但至少，有了一线希望。

“我去试试。”白素站起身。

“不行！”慕容九和无痕同时反对。

白素状态同样不佳，星辉耗尽，体力透支，去闯这未知险地，成功率太低，无异于送死。

“那谁去？”白素看着他们，“王起？你？还是昏迷的林战？”

众人沉默。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王起，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急速转动，右手虚握的姿势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刀意，竟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溢散出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与湖心古刀同源的凛冽！

而湖心巨石上的古刀，仿佛受到了强烈刺激，第三次发出了刀鸣！

“锵——！”

这一声，不再是低沉嗡鸣，也不是清越铮鸣，而是一种带着愤怒、悲怆、以及无尽寂寥的金铁交击之声！

声音响起的刹那，刀身上大片锈迹如同暴雨般剥落，露出下面寒光湛湛、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深处恐惧的刀身！

一道凝练得如同实质的雪亮刀光，自刀尖冲天而起，虽只一闪即逝，却将方圆百丈的黑暗都短暂照亮！

被这刀光照亮的瞬间，白素、慕容九、无痕都看到了令人心悸的一幕——

那平静的黑色湖面下，并非空无一物！

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灰白色的影子，如同溺毙的亡灵，在缓缓沉浮、挣扎！

而那所谓的“流动”，正是这些影子在某种力量牵引下，缓慢绕行巨石所形成的！

所谓的“空隙”或“薄弱点”，很可能就是这些影子“流动”周期中，某个影子暂时离开所造成的短暂空缺！

登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是湖水？

这分明是……由无数被“否定”存在的残骸与执念凝聚成的、能够消融一切“意义”的绝望之渊！

而他们要做的，是要在这绝望之渊中，抓住那瞬息即逝的“亡灵空缺”，冲过去拿到那把刀？！

这简直是与死神共舞，不，是比死神更可怕的“虚无”本身！

刀光敛去，黑暗重临。湖面恢复死寂的平滑。

但众人心中的寒意，却久久不散。

王起身上的异动渐渐平息，但那丝溢散的刀意却未完全消散，反而与湖心古刀残留的锋芒，隐隐形成了一种微弱的呼应。

慕容九看着手中的混沌晶体，又看看王起，再看看那把刀。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也许……”她声音干涩，“不需要人过去。”

白素和无痕看向她。

慕容九举起手中的混沌晶体，灰白光芒流转：“这把刀……在等。王起……也在呼应。这晶体……似乎能作为桥梁。”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混沌晶体对准湖心的古刀，然后，将她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心神之力，混合着剑心意志，以及晶体本身与古刀的那丝共鸣，小心翼翼地灌注进去，化作一道极其纤细、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光丝，朝着古刀延伸而去！

她要以这晶体为媒，以自身和王起为引，主动去“连接”那把刀！

光丝缓慢而坚定地越过漆黑的湖面，朝着古刀靠近。

十丈……八丈……五丈……

越靠近古刀，光丝颤抖得越厉害，慕容九的脸色也越苍白，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三丈……一丈……

就在光丝即将触及古刀刀柄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股一直停留在远处黑暗中的冰冷“注视感”，骤然变得强烈无比！

一道无形无质、却比黑色湖水更加“空洞”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狙击，瞬间跨越空间，射向了慕容九延伸出的那道光丝，以及她手中的混沌晶体！

它要打断这次连接！

它不允许这把刀被唤醒，或者说，不允许这把刀以这种方式被“外人”连接！

“小心！”白素和无痕惊骇欲绝，却根本来不及反应！

眼看那冰冷的“视线”就要击中光丝和晶体——

湖心巨石上，那把寒光湛湛的古刀，刀身之上，第四道锈迹，悄然剥落。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刀鸣。

只有一点寒芒，自刀尖亮起。

然后，

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