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屠：血雨江湖 第345章 遗忘沙海

青灰色古碑上的剑痕黯淡下去，融入令牌的印记却灼灼生辉。

与那烬土所得的微光、战碑获取的金芒相互交织，让这块原本死寂的黑色令牌，仿佛拥有了某种活着的脉搏。

一下，又一下，低沉地搏动着，指向永恒战场某个未知的边界。

三位幽冥镇守使瘫软在虚空中，气息萎靡，如同被抽去了骨血的皮囊，他们与幽冥本源的连接被王起一刀斩断，已然构不成威胁。

那冰冷的重甲失去光泽，其内燃烧的幽绿鬼火也几近熄灭，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

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枷锁破碎后的空白。

王起没有理会这些残兵败将，他的目光投向令牌指引的方向。

那里并非战场的更深处，而是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虚空屏障。

屏障之后，隐约传来流沙滑动般的细碎声响，以及一种……万物皆空的虚无气息。

“跟紧。”

他没有多余言语，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投向那扭曲的屏障。

慕容九、白素与无痕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穿越屏障的感觉，如同挤过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随即脚下便是一软。

触目所及，是一片无垠的沙海。

沙，是苍白色的，细腻如同碾碎的骨粉，在一种不知来源的、昏黄暗淡的光线下，泛着死寂的光泽。

天空是同样压抑的昏黄色，没有日月，只有一片浑浊，仿佛一块巨大的、肮脏的琉璃，将整片沙海笼罩其中。

风在这里是静止的，或者说，这里本就不该有风。

空气干燥得如同千年古墓，吸入口鼻，带着一股陈腐的尘土味，更诡异的是，这股气息吸入之后，竟让人产生一种思维迟滞、记忆模糊的昏沉感。

这里，是遗忘沙海。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沙漠，而是由无数被遗忘的记忆、消散的意念、以及迷失的时光碎片堆积而成的绝地。

在这里，存在的痕迹会被悄然抹去，记忆会如同指间流沙，一点点漏走，最终连“自我”为何物，都将变得模糊不清。

“小心，此地规则诡异，能侵蚀神魂，消磨记忆！”

无痕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警惕，他周身清光流转，试图隔绝那股无形的侵蚀，但那昏沉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缓缓渗透。

慕容九晃了晃头，努力驱散脑海中突然泛起的、关于家族武学某个细节的模糊感，紫电剑意应激而发，雷光在体表闪烁，却显得有几分躁动不安，仿佛连雷霆的暴烈都被这片沙海的死寂所压制、同化。

她感到一丝恐慌，不是对敌人，而是对这种源自内部的、无声无息的消亡。

白素的情况更为糟糕。

星辉之力本与记忆、灵性相关，在此地受到的压制与侵蚀最为严重。

她只觉得往日熟稔于心的星象推演、针法要诀，此刻回想起来竟有些滞涩，与师父、与同门、甚至与王起相关的记忆画面，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变得不甚清晰。

她下意识地靠近了王起一些，仿佛他那稳定的身影，是这片虚无中唯一的锚点。

林战早已眼神空洞，痴痴傻傻，口中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破碎的音节，显然已彻底迷失。

王起立于沙海之中，周身那灰蒙蒙的混沌刀意自然弥漫。

遗忘的规则之力侵蚀而来，试图模糊他的过去，淡化他的认知。

然而，他的道心坚如混沌初开的奇点，包容一切，亦否定一切。

遗忘于他，不过是万物循环中“无”的一种表现形式，无法动摇他“存在”的本质。

那侵蚀而来的力量，触及混沌刀意，反而被其吞噬、分解，化为了混沌核心推演“有无生灭”的资粮。

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融合了三枚碎片的令牌，在这片沙海中微微震颤，似乎对此地的某种核心之物，产生了渴望。

“深处有东西。”王起迈步，踏着苍白的沙粒，向前走去。

沙粒极其松软，每一步都会深深陷入，留下清晰的脚印，但不过片刻，那脚印便会被流动的沙粒悄然抚平，仿佛从未有人走过。

沙海之中，并非完全死寂。偶尔能看到一些半掩在沙粒中的残破物件——

一柄锈蚀得只剩下轮廓的断剑，一只干瘪的、不知属于何种生物的眼球，半卷风化严重的古老书册……

它们都散发着微弱而悲伤的意念波动，那是被遗忘之物最后的不甘。

行走其中，那昏沉感愈发强烈。

慕容九开始记不清昨日经历的细节，白素甚至偶尔会忘记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

她们只能紧紧跟着前方那道仿佛永远不会迷茫的身影，将全部心神用于对抗那无孔不入的遗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沙海之中，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由苍白沙粒凝聚而成的……漩涡。

漩涡缓缓旋转，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比周围强烈十倍的遗忘气息。

而在漩涡的边缘，矗立着几尊残缺不全的、同样由苍白沙粒构成的雕像。

那些雕像形态扭曲，面容模糊，仿佛在挣扎，在呐喊，却又被永恒的寂静所封存。

而在漩涡的最中心，悬浮着一块不规则的水晶。

那水晶通体透明，内部却仿佛封印着一团不断变幻色彩的、流动的雾气，雾气之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画面生灭——那是无数被遗忘的记忆碎片！

一股精纯而庞大的“遗忘”本源之力，从这块水晶中散发出来。

它，便是这片沙海的核心，亦是令牌所感应到的目标！

然而，就在王起等人靠近漩涡之时，那几尊沙粒雕像，猛地“活”了过来！

它们僵硬地转动头颅，那模糊的面容上，亮起了两点空洞的白光，死死盯住了王起。

旋即，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带动漫天沙尘，如同白色的巨浪，朝着王起扑来！

它们没有实质的攻击，但那席卷而来的苍白沙浪中，蕴含着极其恐怖的遗忘法则，一旦被卷入，恐怕连王起这等存在，记忆与认知都会受到剧烈冲击！

慕容九与白素脸色大变，那沙浪未至，她们已感到脑海中的记忆如同潮水般退去，连握剑、运针的本能都在飞速消散！

王起眼神微冷。这些沙像，不过是那核心水晶操控的傀儡，真正的关键，在于那团被封存的记忆雾气，以及其中蕴含的“遗忘”本源。

他没有选择硬撼那蕴含法则的沙浪。

而是抬起了手，并非握向刀柄，而是并指如笔，以虚空为纸，以混沌刀意为墨，急速划动！

一道道玄奥莫测的灰色符文凭空显现，迅速组合、交织，眨眼间便在他身前构成了一道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灰色圆环。

圆环中心，一片深邃，仿佛连接着混沌的源头。

“归墟——引！”

王起低喝一声，那灰色圆环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吸力，目标并非那扑来的沙浪与沙像，而是……它们与那核心水晶之间，那无形的、由遗忘法则构成的“联系”！

嗡！

漩涡边缘的沙像猛地一滞，扑击的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那汹涌的沙浪仿佛失去了动力，前冲之势骤减，沙粒簌簌落下。

而漩涡中心那块水晶，则剧烈地震颤起来！

内部那团记忆雾气疯狂翻涌，色彩变幻加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与抽取！

王起以归墟之力，强行剥离这些傀儡与本源的联系！

就在这僵持的刹那，王起眼中精光一闪，身影已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直接出现在了那漩涡的中心，那块不规则水晶之前！

他伸出手，直接抓向了那块水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水晶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水晶内部的记忆雾气骤然凝聚，化作一张模糊、扭曲、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悲伤的人脸！

那人脸张开嘴，发出一道无声却直刺灵魂深处的尖啸！

这不是物理或能量的攻击，而是最纯粹、最本源的……精神冲击！

冲击的目标，并非摧毁，而是……强制遗忘！

王起只觉脑海中轰然一震，无数纷乱的、属于他人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涌入他的识海！

那些是喜悦，是悲伤，是爱恋，是仇恨……是无数生灵一生最深刻的烙印！

它们疯狂地冲击、覆盖着他自身的记忆，要将他的人格、他的认知、他的“自我”彻底冲垮、同化、遗忘！

与此同时，整个遗忘沙海都仿佛沸腾起来！

无数的苍白沙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道连接天地的沙暴龙卷，从四面八方朝着漩涡中心席卷而来！

那几尊沙像也摆脱了归墟之力的干扰，再次扑上！

内外夹击，危机骤临！

慕容九与白素看着被无尽沙暴与那恐怖精神冲击淹没的王起，心胆俱裂，却无力援手。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王起那即将被无数外来记忆淹没的识海深处，那坚不可摧的混沌核心，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之道，唯我唯一！”

“外物记忆，皆为虚妄！”

“散！”

一声源自灵魂本源的断喝，如同开天辟地的惊雷，在他识海中炸响！

混沌之光所过之处，那强行涌入的、属于无数他人的记忆碎片，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崩解、消散，还原为最纯粹的精神能量，被混沌核心尽数吞噬！

他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与绝对的冰冷。

而他的右手，已然稳稳地握住了那块不规则的水晶！

水晶入手冰凉，内部那张怨毒的人脸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随即彻底消散。

那团记忆雾气也平静下来，化作一缕精纯的、蕴含着“遗忘”与“记忆”双重真意的本源之力，顺着王起的手臂，涌入他体内，最终融入那黑色令牌之中。

令牌之上，再多一道如同流动沙痕般的印记。

第三枚钥匙碎片，入手。

随着核心被取走，周围沸腾的沙海瞬间平息，那几尊沙像轰然崩塌，重新化为普通的沙粒。漫天沙暴龙卷也消散于无形。

这片遗忘沙海，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灵性”，变得真正死寂起来。

王起握着令牌，能感觉到其内的力量更加完整，对“初始之火”的感应也陡然清晰了数倍，明确地指向某个遥远的方向。

他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浑噩的慕容九与白素，混沌刀意微微荡漾，一股清凉之意渡入她们识海，驱散了残余的昏沉。

“醒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该离开这里了。”

慕容九与白素猛地清醒，回想起方才的记忆模糊，心有余悸。

她们看着王起，眼神复杂难明。

他不仅力量无敌，连这等针对神魂记忆的诡异规则，都能如此轻易破除……

王起不再多言，根据令牌的指引，看向沙海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似乎有一片不同于苍白沙粒的……焦黑痕迹。

寻找初始之火的路，似乎有了眉目。

而这囚笼的真相，也随着一枚枚钥匙碎片的集齐，在他面前，缓缓掀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