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屠：血雨江湖 第178章 人刀之间

刀将起，未起。

王起空洞的身躯悬浮在石台上方寸之地，断界之刃斜指地面，灰蒙蒙的刀芒在刃尖吞吐不定，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出纯粹到极致的“无”。

那不再是杀意，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对“存在”本身的否定。

剩余的数十名惑心傀儡在那无形的威压下本能地战栗，前冲的势头硬生生僵住，猩红的眼珠里疯狂与恐惧交织。

慕容九的呼喊卡在喉咙里，她看着王起那闭目“注视”着自己的方向，那冰冷的、非人的“视线”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她毫不怀疑，下一刀挥出，她和白素也会如同那些傀儡般，被从这世间彻底抹去，不留痕迹。

白素强撑着站直身体，星眸死死盯着王起，试图在那片空洞中寻找一丝熟悉的波动。

她不相信，那个会为了护住她而强行承受反噬的王起，会真的彻底消失。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凝固中——

王起握刀的手，极其细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并非力量的波动，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挣扎。

他空洞的身躯内部，那被压制到极限的、属于“王起”的意志碎片，如同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在绝对的虚无与冰冷中，拼命地向上挣扎，试图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

那与慕容九、白素之间，由无数次并肩、守护、担忧、温暖所编织成的，无形的羁绊。

灰蒙蒙的刀芒骤然紊乱，明灭不定。

他体内那失控的、趋于“无”的规则力量，与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人性碎片，展开了最后的、也是最凶险的拉锯。

“他……他在挣扎！”

白素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不谐的波动，声音带着一丝希冀的颤抖。

慕容九也看到了那细微的颤抖，她心一横，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竟直接迎向了那即将挥出的、充满不确定性的刀锋！

“慕容姐姐！”白素惊呼。

“王起！”慕容九无视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刀意，紫电剑哐当一声被她扔在地上。

她张开双臂，对着那空洞的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撕心裂肺。

“看着我！我是慕容九！你不是要守护我们吗？！你的刀，难道要指向你要守护的人吗？！”

她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王起那趋于“无”的意识深处，炸开了一圈剧烈的涟漪！

那灰蒙蒙的刀芒猛地一滞！

王起空洞的身躯剧烈地晃动起来，闭着的眼皮下，眼珠在疯狂转动！

左眼的灰暗与右眼的金芒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闪烁、碰撞！

“还不够……”

白素喃喃道，她看到王起挣扎的迹象，但也看到那“无”的规则依旧占据着绝对上风，那刀芒虽滞涩，却并未消散。

她猛地咬破指尖，一缕蕴含着精纯星族王血的殷红血珠渗出。

她将这滴血珠屈指弹出，并非射向王起，而是射向了慕容九！

血珠没入慕容九眉心！

刹那间，慕容九只觉一股温暖而浩瀚的星辰之力涌入体内，与她自身的雷罡隐隐共鸣，更与她识海中那缕与王起相连的羁绊产生了强烈的共振！

她福至心灵，将这股力量与自己的全部心神、全部意志融合，化作一道无形无质，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洪流，狠狠撞向王起！

那不是攻击，而是……呼唤！

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独属于他们之间的记忆与情感的共鸣！

星路中的并肩，雷光下的守护，离别时的担忧，重逢时的泪眼……

无数画面、无数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了王起那近乎“无”的意识之海！

“呃啊——！”

王起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嘶吼！

他一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左眼，依旧是令人心悸的终末之灰。

右眼，那被压缩的金芒却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灰与金不再仅仅是旋转，而是开始了某种更加激烈、更加本质的……融合！

他手中的断界之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刀身上的裂纹似乎又加深了。

但那灰蒙蒙的刀芒却在这一刻骤然收敛，不再是趋向“无”，而是化作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混沌色泽。

那指向慕容九和白素的刀，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偏移了方向。

对准了……那些残余的惑心傀儡。

这一次，刀中有意。

不再是漠然的抹除，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属于“王起”的……裁决！

刀，落下。

依旧是灰蒙蒙的刀光，速度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刀光并非一道，而是化作了数十道细微的、如同拥有生命般的灰色丝线，精准地没入了每一名惑心傀儡的眉心！

噗！噗！噗！噗！

一连串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所有前冲的傀儡，动作瞬间定格。

他们眼中的红光如同被掐灭的烛火，迅速黯淡。

紧接着，一缕缕扭曲的、散发着怨念的灰色丝线，如同被抽出的寄生虫，惨叫着从他们眉心被强行拽出，然后在空中被那混沌的刀意瞬间绞碎、净化！

失去了惑心丝的控制，那些江湖人士眼神恢复清明，茫然地看着四周，随即瘫软在地，大多昏迷过去，只有少数人发出劫后余生的啜泣。

一刀，净化所有傀儡，而未伤及被操控者本身！

这需要对力量何等精妙入微的掌控！

挥出这一刀后，王起眼中的灰金二色缓缓平息，虽然依旧在流转，却不再那么激烈冲突，达成了一种暂时而脆弱的平衡。

他身上的“空洞”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与虚弱。

他拄着断界之刃，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滑落，脸色苍白得吓人。

但他抬起头，看向慕容九和白素的眼神，却不再是规则的冰冷，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复杂，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我……回来了。”他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

慕容九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属于“人”的情绪，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泪水再次决堤。

白素也松了一口气，虚脱般靠在断壁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赢了。

在人性与规则的最终较量中，他守住了那最后一丝作为“王起”的本心。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她们都明白，危机只是暂时解除。

他体内那强行融合的混沌力量依旧不稳定，如同休眠的火山。

“寂灭之瞳”的威胁也远未消除。

王起看着手中裂纹又加深了几分的断界之刃，感受着体内那勉强维持的平衡，目光投向远山之外，那片依旧被阴霾笼罩的天空。

路，还很长。

而这一次，他必须找到真正掌控这股力量，而不是被力量掌控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