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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之中，气氛已经尴尬到了极点。
姜大壮站在那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紧紧地抿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根本无从反驳。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读书人的世界里，这是最致命的硬伤。
许之远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心中的得意已经快要冲破天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装模作样地站出来，“大度”地为姜大壮解围，顺便再好好地卖弄一番自己的学识，将姜大壮彻底踩在脚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带着几分稚气的童声，忽然从水榭外传了进来。
“许哥哥！”
这声音又软又糯，像一块甜甜的糕点，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仿佛年画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正牵着一个丫鬟的手，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她扎着两个可爱的冲天揪，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正是安乐县主，姜小芽。
“小芽？”姜大壮看到妹妹，又惊又急，下意识地就想让她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姜小芽却像是没看到哥哥的眼色，径直走到了水榭边，仰着小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许之远。
“许哥哥，你刚刚念的那个‘虞姬舞罢，三千子弟齐卸甲’，小芽好像听过哦！”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许之远脸上的得意笑容，都瞬间僵住了。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竟然说她听过这个连解元公都不知道的典故？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以为是小孩子胡言乱语，脸上露出了啼笑皆非的表情。
许之远的跟班张公子，更是嗤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小县主，您可别开玩笑了，这等学问上的事情，您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小芽接下来的话，给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姜小芽歪着小脑袋，掰着肉乎乎的手指头，一脸认真地回忆道：
“我没有开玩笑呀！”
“就是前天晚上，我跟哥哥去逛夜市，路过一个好大的宅子，看到一只会说话的漂亮鸟儿。那只鸟儿就一直在念这句诗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模仿着鹦鹉的语气，惟妙惟肖地念叨起来：
“‘虞姬舞罢，三-千-子-弟-齐-卸-甲’！”
“‘嘿嘿，这句太偏，出自《南华异闻录》，连夫子都未必知道，定能让那个姓姜的土包子当场出丑，颜面扫地’！”
“……”
“……”
“……”
死寂。
整个水榭，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震惊、错愕、难以置信……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唰”地一下，齐齐聚焦在了许之远的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探究、怀疑，以及一丝丝掩饰不住的鄙夷。
如果……
如果这个小女娃说的是真的……
那许之远今天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什么文人之间的切磋，而是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的、处心积虑的陷害！
他为了让姜大壮出丑，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专门找了一个极其生僻的典故来刁难对方！
这种行为，对于自诩风流、最重风骨的读书人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是人品问题！
“你……你……”
许之远彻底傻了。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变得惨白如纸。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天晚上在书房里自言自语的话，竟然会被一只鹦鹉学了去，还偏偏被姜大壮的妹妹给听到了！
这……这怎么可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你胡说！”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指着姜小芽，厉声呵斥道：“你这个黄口小儿，满口胡言！竟敢在此污蔑于我！”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声音都因为惊慌而变了调，显得色厉内荏。
姜小芽被他凶恶的样子吓得一缩脖子，眼眶瞬间就红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滴。
“哇……哥哥，他好凶……”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躲到了姜大壮的身后，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许之远。
“我……我没有胡说……那只鸟儿就是这么说的……”
“它还说……还说许哥哥你家的宅子好大，门口有两个石狮子，你……你长得就像个白面馒头，心眼比针尖还小……”
“噗——”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仿佛一个开关，瞬间引爆了全场。
“白面馒头？哈哈哈，这个比喻，绝了！”
“心眼比针尖还小……哈哈哈，形容得太贴切了！”
“看来，这小县主说的，八成是真的啊！”
“啧啧啧，真是想不到，许公子平日里看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和压抑不住的嘲笑声，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许之远的脸上，烙在他的心上。
他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完了！
全完了！
他今天，不光没能让姜大壮身败名裂，反而把自己给彻底搭了进去！
“我……我没有……”
他还想挣扎，还想辩解，但声音却干涩无比，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而就在这时，一个充满了威严和怒意的声音，从水榭入口处响了起来。
“够了！成何体统！”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青云书院的李夫子，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他的身后，还跟着今日诗会的主人，兵部赵尚书。
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全都看到了。
李夫子看都没看许之远一眼，径直走到姜大壮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歉意。
然后，他猛地转身，一双锐利的眼睛，如鹰隼般死死地盯住了许之远。
所有人都知道。
许之远，要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