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港外,千帆如垂天之云,将海面染成流动的鎏金。“镇海号”巨舰巍然矗立,三层楼阁飞檐斗拱,雕栏玉砌如海上仙宫。顶层禁舱,鲛绡帘幕低垂,沉水香雾氤氲如流动的纱幔,将空间切割成朦胧的秘境。紫檀屏风后,扶桑皇后曜子端坐锦垫,身着天水碧宋式交领襦裙,素手轻抚焦尾琴。琴身镶嵌的螺钿樱花纹,在烛光下流转着幽微的虹彩——那是她亲手拆解母家传世屏风,取最莹润的夜光贝母,请巧匠七日七夜不眠不休镶嵌而成。
“铮——”
清越琴音如月下清泉流淌,一曲《幽兰操》涤荡着海风的咸腥。蔡攸斜倚紫檀软榻,玄色蟒袍的下摆随意垂落。他闭目,指尖随着琴韵在榻边小几上轻叩,每一次叩击都精准地落在琴音的转折处,仿佛与抚琴者心意相通。
琴案旁,高丽德惠公主李贞妍跪坐于蒲团之上,素手研墨。羊脂玉镯在她纤细的腕间滑动,温润的光泽映着烛火——那是蔡攸以暹罗进贡的象牙九层同心球内珍藏的羊脂玉观音相换。她研墨的动作极轻,墨锭在端砚上打着圈,墨汁渐浓,乌黑如最深的夜。她不时抬眸,眼波如春水,悄然掠过蔡攸轮廓分明的侧脸。每当此时,她研墨的力道便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墨香也似乎更醇厚了几分。
舱外回廊,海风穿过雕花窗棂,带来咸湿的气息。三道身影如墨色融入阴影,无声守护。
千代背靠冰冷的廊柱,紫罗兰色的眼眸隐在暗处,目光却如最锋利的苦无,穿透帘幕缝隙,锁在抚琴的曜子皇后身上。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方锦帕——丝滑的苏锦上,以金线绣着狰狞的螭龙纹,正是蔡攸的私印。帕角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与铁血气息。昨夜,他将此帕塞入她手中,低语:“伊贺的‘叶隐’,需藏锋于心。此帕……便是你的鞘。” 此刻,锦帕熨贴着她的肌肤,如同他无声的烙印。
兰剑如青松般侍立门侧,双手捧着一方紫檀剑匣。匣内,“秋水剑”静静横卧。剑身寒光内敛,剑柄缠着新换的剑穗——穗结以伊贺秘传的“千丝引”手法编织,细密坚韧,穗尾缀着三粒鸽血红宝碎珠,在幽暗中闪着微弱的血芒。这是她今晨跪呈时,蔡攸亲手为她系上,指尖拂过她手背的薄茧:“剑为凶器,亦为礼器。此穗……当配你。” 她垂首,只觉那红芒灼热,直烫入心。
竹剑的身影完全融于舱顶横梁的阴影中,呼吸绵长几不可闻。她耳廓微动,捕捉着舱内琴音的每一个转折,舱外风帆的每一次鼓动,甚至海鸥掠过桅杆的振翅声。她是无形的盾,是无声的网,将这一方天地牢牢护住。
底舱密室,烛火通明,檀香袅袅。这里隔绝了海风的呼啸与巨舰的微颤,自成一方静谧天地。
扶桑前关白之妹,清姬夫人,身着月白色宋式褙子,手持一柄素面团扇,立于四位华服贵妇面前。她身姿挺拔如修竹,声音清泠如碎玉:“步摇,贵在摇曳生姿,然不可过三寸,过则轻浮,失之庄重。”她团扇轻点一位贵妇发髻上颤巍巍的赤金点翠步摇。
那贵妇——藤原家的千代子,昔日骄矜的贵女,此刻低眉顺目,连忙抬手扶稳步摇,指尖触到冰凉的珠翠,心头却是一片温顺。她发髻簪着新贡的南海明珠,圆润的光泽映着她柔顺的眉眼。
“环佩之声,”清姬团扇转向另一位贵妇腰间悬挂的羊脂玉禁步,“当如春雨落玉盘,清而不乱,密而不噪。”她手腕微动,自己腰间一枚小巧的缠枝莲玉佩发出悦耳的叮咚声,恰到好处。
被点到的贵妇——九条家的雅子夫人,连忙调整禁步丝绦的长度,让玉片碰撞的声音变得轻柔悦耳。她身着苏绣月华裙,裙摆的缠枝莲纹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流动,昔日的锋芒尽敛,只余下如水般的温婉。
“行走时,肩平背直,目视前方三尺之地,不可飘忽,亦不可呆滞。”清姬目光扫过最后两位贵妇——平氏与源氏的夫人。她们身着藕荷色与艾绿色襦裙,闻言立刻挺直脊背,双手交叠于腹前,眼神温顺而专注,昔日门阀贵妇的倨傲早已化为融入骨血的恭谨。
清姬微微颔首,团扇轻摇:“诸位夫人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能习得宋宫仪范精髓。”她目光扫过这四位已彻底褪去扶桑贵气、浸润在宋韵风华中的女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归于平静。她们是棋子,也是桥梁,更是蔡攸无声征服的见证。这舱底的静谧,是风暴眼中最温柔的驯化。
二、螺钿隐芳·龙颜映宝光
紫宸殿。龙涎香雾如金纱漫卷。徽宗倚坐蟠龙金椅,指尖捻着一颗鸽血红宝,宝光将他苍白的指尖染成暖玉。
“陛下圣鉴!”蔡攸玄氅轻振。十二名力士抬鎏金箱入殿。
首箱开。七层金菊浮屠塔耀目!塔身錾满细密菊纹,菊心碎钻如星。塔顶金菊含苞,花蕊一颗龙眼东珠光晕流转——此乃曜子皇后凤冠主珠,她亲手取下,附绢书:“明珠献天,愿照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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