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雾锁金鳞,龙眸初睁
寅时的泉州港,沉睡在浓得化不开的海雾之中。咸腥的海风如同巨兽的呼吸,卷着冰冷的浪沫,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黝黑的礁石,发出沉闷而永恒的呜咽。雾气厚重如棉絮,将天地连成一片混沌,唯有海浪撞击岸壁的轰鸣,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脉搏。
在这片迷蒙的混沌中心,一艘庞然巨物如同蛰伏的金甲巨兽,静静泊靠在最深的码头。这便是蔡攸的旗舰——“镇海号”五龙宝船!船身长达数十丈,通体以坚硬如铁的南海铁力木打造,再覆以寸厚的桐油浸泡、烈日曝晒九遍的柚木船板,其坚固足以硬撼礁石。船首高昂,一尊巨大的鎏金龙王像傲然矗立,龙须虬张,龙爪探海,龙睛处镶嵌着两颗鸽卵大小、采自南海深渊的夜明珠!此刻,在破晓前最浓的黑暗与海雾的包裹下,那龙睛竟幽幽地流转着深邃的、如同万顷海水凝聚而成的幽蓝光晕,穿透层层迷雾,冷冷地注视着前方未知的航路,如同沉睡巨龙睁开了窥视深渊的眸子。
船头甲板,军师吴用一袭青衫,身形挺拔如松,任凭海风卷动衣袂。他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鹅毛扇,此刻正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摇动。扇风所过之处,浓稠的海雾竟被搅动、撕裂,形成短暂的、可供视线的通道。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这短暂的清明,仿佛已洞穿了数十里外那片被礁石环绕的险恶海域——“硫磺岛礁洞群,暗礁密布如犬牙交错,水道狭窄如毒蛇之穴,百艘倭寇龟甲船藏匿其中,如同毒蛇盘踞。更险者,水道之下,暗布无数以火油、硫磺、硝石特制的‘毒火雷’,触之即爆,船毁人亡!”他低沉的声音在海风中清晰可闻,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他缓缓展开手中一卷色泽古旧、边缘磨损的羊皮卷——《东海海盗势力图》。海风骤然加剧,猛地掀起卷角,露出羊皮内衬上,一个用特殊药水绘制、唯有在特定光线下才能显现的狰狞暗纹——那是一面飘扬的骷髅旗,旗上缠绕着一条凶恶的东海蛟龙!正是此次目标——东海巨寇“蛟骷髅”的独门标记!
船楼高处,张宇初老道须发皆白,在凛冽的海风中肆意飘拂。他神情肃穆,双手稳稳托着一方古朴的青铜罗盘。罗盘表面刻满繁复的星宿海图与水文标记,此刻,盘中央那根粗大的磁针正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疯狂搅动,剧烈地旋转着!一圈、两圈、三圈!磁针疯转三圈后,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一顿,如同被铁钉死死钉住,稳稳指向罗盘边缘的“巽”位!与此同时,罗盘盘面那代表“风雷”的古老卦象纹路间,一道细微的裂纹骤然显现,裂纹深处,一点朱砂绘制的倭寇骷髅旗印记,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透出浓浓的不祥!
“巳时三刻!东南风起!”张宇初苍老的声音如同古寺铜钟,沉浑悠远,穿透海风与浪涛,清晰地传入船上每一个人的耳中。他宽大的道袍袖口微动,一串七枚磨得发亮的洪武通宝铜钱无声滑落,在光洁的柚木甲板上滴溜溜滚动,最终竟整齐地排成两个古朴的篆字——“火攻”!字迹清晰,如同神谕!
“起锚——!!!”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撕裂了港口的沉寂!阮小二那古铜色、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的臂膀高高抡起,手中那面赤铜巨锣的锣锤,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落!
“哐——嗡——!!!”
震耳欲聋的锣声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炸响!声浪滚滚,带着无匹的威势,竟将笼罩港口的浓稠海雾硬生生震散了一大片!紧随其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吼!吼!吼!”
三万水师精锐,如同沉睡的雄狮被唤醒,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吼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冲散了最后的迷雾,点燃了沸腾的战意!
玄色的主力战舰“忠武号”率先升起巨大的帅旗!旗面猩红如血,一个斗大的、以金线绣制的“忠”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如同燃烧的火焰!紧接着,数十艘赤红如火的快船“朱雀营”同时展开特制的硬帆,帆面薄如蝉翼却坚韧异常,在初露的晨光中如同燃烧的凤凰羽翼,“哗啦”一声迎风怒展!更有一队队青色的哨探快船,如同离弦的淬毒利箭,船首劈开白浪,悄无声息地刺破尚未完全散尽的薄雾,率先冲向远方,为舰队探路。
旗舰“镇海号”上,三十二面巨大的硬帆被水手们喊着号子,用浸透桐油、坚韧如龙筋的犀牛筋缆绳奋力升起!强劲的东南风初露端倪,瞬间灌满巨帆!数万斤的帆布被风鼓胀到极致,发出沉闷的呻吟!连接帆桁与桅杆的犀牛筋帆索,被巨大的力量拉扯得笔直,绷紧如满弓之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整艘巨舰的龙骨,在这骤然增加的巨大拉力下,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吱呀”呻吟!战舰,如同蓄满力量的巨弓,箭已在弦!
二、金鳞破浪,初露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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