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锁晚妤 第85章 生波澜

这日午后，春光慵懒，刘谨服了药，靠在乾清宫暖阁临窗的软榻上假寐。

李晩妤则安静地坐在榻边的绣墩上，就着窗外流泻进来的明媚天光，手中银针穿梭，正为他缝制一件贴身的月白色软绸中衣。

她选了库房里最柔软、最亲肤的江南贡绸，针脚细密匀称，力求衣物穿在身上绝无一丝硬挺或摩擦，以免触碰到他臂上那未愈的伤口。

刘谨其实并未睡沉，只是半阖着眼，目光透过浓密的睫毛，落在她专注而柔美的侧影上。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低垂的长长睫毛上投下两排浅浅的扇形阴影，神情安宁、温柔，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这为他缝制衣物的琐碎幸福中。

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困倦和放松而显得格外低哑磁性：“这些琐碎活计，交给尚衣监那些手艺精巧的宫人便是，何必亲自劳神费力。”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李晩妤头也未抬，手中银针依旧稳稳地穿梭在柔软的布料间，声音轻柔似水：“尚衣监做的，工艺自是顶尖，但总归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更知冷知热，更贴心。夫君伤口未愈，肌肤敏感，衣料但凡有一丝粗糙，或者缝线不够平整，我都怕磨着碰着，让你不舒服。”

她顿了顿，终于抬起眼，波光流转的眸子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带着一丝了然的狡黠，“况且，夫君往日里，不也非要贴身穿着我做的里衣才觉得舒坦？换了尚衣监的，即便再华美，不也总是挑剔地搁置一旁？”

刘谨被她一语道破心思，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有些被戳穿的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望向窗外抽芽的新柳，从鼻间发出一声模糊的轻哼，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他确实早已习惯了贴身穿她亲手缝制的衣物，那上面似乎总萦绕着她身上那股能让他心神宁静、感到绝对拥有的淡雅馨香，是任何名贵熏香都无法替代的归属印记。

两人之间流淌着静谧而亲昵的氛围，殿外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与孩童稚嫩的嗓音——是太子刘琛下了学，被乳母和太监们小心翼翼地领着过来请安。

小家伙如今正式进了上书房，穿着特制的缩小版太子常服，一本正经地迈着小短腿走进来，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晰：“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今日圣躬安否？”那故作老成的小模样，逗得李晩妤忍不住掩唇莞尔，连刘谨紧抿的唇角都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

刘谨坐直了些身子，目光落在儿子因奔跑而泛着健康红晕的小脸上，见他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沉声问道：“今日太傅教了些什么？”

“回父皇，”刘琛挺起小小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的站姿更挺拔，认真地回答，“太傅今日讲了《论语》首章，‘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还教了‘仁、义、礼、智、信’五个新字。”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着光，忍不住带着点小小的骄傲补充道，“儿臣都认真听讲，全都记住了！”

“嗯。”刘谨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如往常般严厉考较，只挥了挥手，“记住了便好。这里无事，去偏殿玩吧，莫要在此吵闹，扰了你母后清净。”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李晩妤手中未完工的衣物，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独占意味。

刘琛乖巧地应了声“是”，却并未立刻转身离开，而是像只依恋的小兽，蹭到李晩妤身边，仰起小脸，好奇地看着她手中飞针走线的动作，软软地问：“母后，你这是在给父皇做新衣裳吗？”

“是呀，”李晩妤心下一片柔软，放下手中的针线，将他揽到怀里，拿出自己的丝帕，温柔地替他擦拭额角晶莹的细汗，“琛儿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刘琛依偎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抱里，感受着那份无条件的宠爱，又偷偷瞄了一眼榻上虽然受伤，眉宇间带着疲惫，却依旧散发着如山岳般威严可靠气息的父亲，小小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小声地、却异常清晰地说道：

“父皇、母后，你们等着，琛儿以后一定好好念书，努力习武，变得像父皇一样厉害！到时候，琛儿就能保护你们，把所有的坏人都打跑，再也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孩童天真无邪却坚定无比的稚语，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又似一股清澈甘甜的溪流，瞬间毫无阻碍地淌过帝后二人因权势、算计而日渐坚硬的心田。

李晩妤只觉得鼻尖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将怀里这小小的、柔软的身躯更加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仿佛拥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而刘谨那总是冰封般冷硬的唇角，也在此刻，难以控制地软化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混合着欣慰、酸涩与沉重期许的情绪。

他朝儿子招了招手，声音放缓了些许：“过来。”

刘琛迟疑地看了看母亲，见李晩妤含着泪光鼓励地对他点点头，这才迈开小步子，走到榻前。

刘谨伸出未受伤的右手，那只惯于执掌生杀予夺、批阅江山社稷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落在儿子柔软的发顶，揉了揉，动作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如山岳般的期许与认可：“好。琛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永远都不要忘记。”

这一刻，帝后太子，一家三口，在这充斥着无尽权力倾轧、冰冷算计与孤高寂寞的深宫之中，仿佛暂时挣脱了身份的枷锁，寻到了寻常百姓家最普通、却也最是难得珍贵的温情与牵绊，暖意融融，驱散了周遭的寒意。

然而，这份偷得的温情与宁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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