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那条原本温顺的溪流,在春末夏初丰水期的加持下,显出了几分奔涌的势头。哗啦啦的水声日夜不息,敲击在岩石上,溅起细碎的白沫。这充沛的水源,是幽谷赖以生存的命脉,但如何更好地驾驭它,让它从单纯的饮用、洗涤,转变为推动生产的力量,成了杨熙近来反复思量的问题。
交易换回的耕牛被精心喂养在林三搭建的简易牛棚里,那三十斤铁料更是被杨大山视若珍宝,连夜与老陈头商量着打造更耐用农具的计划。然而,无论是打造铁器,还是日后可能进行的粮食加工,都需要持续而稳定的动力。单纯依靠人力,效率低下且消耗巨大。杨熙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那条不知疲倦的溪流。
工棚内,杨熙用烧剩的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上,画出了简易的示意图。周围围坐着杨大山、老陈头、林三,以及闻讯凑过来的韩铁锤和几个对器械感兴趣的年轻人。
“大家看,”杨熙的声音清晰而沉稳,炭笔点在木板中央,“我们可以在溪流落差较大的那段,筑一道矮坝,抬高水位。在这里,”他的笔移动到下游一点的位置,“安装一个水轮,利用水流冲击的力量,带动轮轴转动。”
他细致地画出水轮的形状,以及连接轮轴的一系列简易连杆和齿轮结构。“轮轴转动,可以通过这些连杆,带动一个沉重的木槌,上下起落,用来捶打铁器胚料,或者捣碎矿石。这就叫‘水锤’。” 他的笔又移到另一侧,“同样,我们也可以在水轮轴上安装一套齿轮,带动一个带有刮板的翻车,将低处溪水提到高处的试验田进行灌溉。这叫‘水转翻车’。”
图纸上的结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颇为新奇。老陈头眯着眼睛,枯瘦的手指虚悬在图纸上方,缓缓移动,仿佛在触摸那些看不见的零件。他沉默良久,才沙哑地开口:“原理……通。但做起来,难。轴要直,要韧,不然转几下就断了。齿轮咬合要准,差一丝,力就传不过去,或者卡死。水大水小,力道也不同,结构要够结实,耐得住冲击。”
杨熙点头,语气带着敬意:“陈爷爷说得对,这正是难点所在。我们不可能一次就做成,需要反复试验,从最简单的部分开始。” 他深知,在没有现代加工设备和标准件的时代,要将图纸变为现实,靠的是工匠的经验、耐心和一次次试错的积累。
杨大山盯着图纸,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挑战交织的光芒。他天生对手工制作有着浓厚的兴趣,杨熙画出的这些精巧结构,深深吸引了他。“熙娃子,你说,咱们先试哪个?”
“先试水锤。”杨熙做出了决断,“结构相对简单,对精度要求稍低,而且对我们眼下打造铁器最有用。翻车结构更复杂,等水锤有了眉目,再尝试不迟。”
计划既定,整个幽谷能够调动起来的技术力量都投入到了这项新的尝试中。杨大山负责总揽,老陈头凭借丰富的石工和结构经验进行关键部位的指导,林三则带着人负责砍伐合适的硬木料。韩铁锤虽然看不懂复杂图纸,但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扛木料、挖地基、垒石坝这些重活,他干得最为起劲,嘴里还不住地嚷嚷:“这玩意儿要是真成了,以后打铁省多少力气!俺老韩第一个用它来打把好刀!”
建造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水坝的选址就争论了数次,既要保证水流有足够落差和冲击力,又不能影响下游取水,还要便于建造和维护。最终选定了一处溪流拐弯、河床岩石裸露的地方。垒坝用的石块需要大小适中、形状规整,老陈头带着人一块块地挑选、敲打,确保垒砌牢固。
水轮是本体的核心。选用的是质地坚硬的青冈木,由杨大山亲自操斧劈出大形,再用凿子、刻刀一点点地抠出轮辐和凹槽。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和手艺的活计,杨大山常常一干就是大半天,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粗糙的木料上,他也浑然不觉。他的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逐渐成型的木轮。
“爹,歇会儿吧。”杨丫端着水碗过来,看着父亲专注的侧脸,轻声说道。
杨大山抬起头,看到女儿,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笑意,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用袖子抹了把嘴:“不累,看着这东西一点点出来,心里头舒坦。” 他指着初具雏形的水轮,“你哥画的这玩意儿,巧!要是真能转起来,带起那大木槌,以后咱们谷里,就能自己打更多更好的农具,甚至……刀枪。”
杨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那些连接水轮和木槌的连杆结构上。那些长短不一的木杆,如何就能把圆圈的转动,变成上下的敲打呢?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好奇。
水轮的轴更是关键。选了一根笔直、少疤的硬木,由老陈头亲自用磨石一点点打磨,要求尽可能的圆润光滑,减少转动时的摩擦阻力。打造木质齿轮更是精细活,齿距、齿深稍有偏差,就会导致传动失败。第一个试制的齿轮,在安装测试时,只转了几圈就因为咬合不顺而崩掉了两个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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