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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小温 第6章 一盏为我而亮的灯{2}

作者:我超爱秋月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06 04:23:48

是阿婆!

她不知何时已挣扎着从那把破藤椅里站了起来,瘦小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那么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她枯瘦的手中,高高擎着一盏旧式的、玻璃罩子熏得乌黑的马灯!煤油灯芯被她颤抖的手拨亮了些许,昏黄、跳跃、极其微弱的光晕,瞬间撕开了她身前的一小片浓稠黑暗!灯光清晰地映照出她那张因愤怒和激动而扭曲、沟壑纵深的脸,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里面燃烧着两簇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她佝偻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滚——!” 一个嘶哑到破音、却蕴含着滔天怒火与全部生命力量的单音节,从她干瘪的胸腔里炸裂而出!这声怒吼,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几条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一个垂暮老妇的决绝反抗震住了!他们僵在原地,错愕地看着那盏在黑暗中倔强燃烧、映照着老人怒目的马灯,竟一时忘了动作。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操!欺负到阿婆头上了!” 隔壁二楼窗户“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王叔那颗毛发稀疏的脑袋探了出来,眼睛瞪得血红!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冲下木楼梯!

“来人啊!有贼啊!抢东西啦!” 李婶那带着哭腔的尖利呼喊像警报一样划破夜空,瞬间点燃了整条沉睡的巷子!

“妈的!又是这帮狗日的!” “抄家伙!” 黑暗中,更多愤怒的声音从不同的窗户、门洞里炸响!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雨棚下,那几条黑影终于慌了神,在骤然亮起的、越来越多的手电光柱和愤怒的吼声中仓皇后退,互相推搡着,狼狈不堪地撞翻了地上的空木箱,在一片混乱的咒骂和物品倾倒的噪音中,如同丧家之犬般没命地朝巷子另一头的黑暗深处逃窜,眨眼间被吞噬。

小小的雨棚前,瞬间挤满了人。王叔拎着一根粗木棍,胸膛剧烈起伏;李婶脸色煞白,还在发抖;几个闻声赶来的邻居,手里拿着菜刀、擀面杖、甚至一把铁锹,脸上都带着未消的惊怒。昏黄摇曳的马灯光下,是一张张被愤怒和担忧扭曲的脸孔,呼吸粗重,在闷热的空气中交织。灯光照亮了他们额头的汗水,也照亮了彼此眼中那份劫后余生的心悸和同仇敌忾的火焰。

阿婆依旧高高举着那盏马灯,枯瘦的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马灯昏黄的光晕,顽强地笼罩着雨棚下这片小小的狼藉之地,也映照着周围一张张被照亮的脸庞。灯光跳跃着,将她佝偻却挺立的身影,在身后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剪影,如同一个不屈的图腾。

灯光驱散了眼前的宵小,却挡不住推土机履带的轰鸣。那个被红笔圈定的日子,终究还是裹挟着钢铁的冰冷气息碾到了眼前。

清晨,天色阴霾,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着低矮的房顶。巨大的黄色推土机像一头狰狞的钢铁巨兽,喷吐着黑烟,履带碾过碎石瓦砾,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蛮横地堵在了巷子口。它身后,跟着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神情冷漠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梳着油亮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拿着扩音喇叭:“最后通知!无关人员立刻离开!阻碍执行公务,后果自负!” 冰冷的电子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

李婶死死扒着自家那扇掉了漆的木门框,哭得撕心裂肺,身体软软地往下滑:“我的家啊!……我男人死前砌的灶台还在里面啊……” 王叔赤着膊,古铜色的胸膛剧烈起伏,挡在李婶家门前,像一头发怒的棕熊,对着推土机挥舞着拳头,脖子上青筋暴起:“来啊!有种从老子身上碾过去!” 几个街坊死死拉住他,脸上混杂着愤怒、绝望和无助。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柴油味和绝望的哭嚎。推土机巨大的铲斗缓缓抬起,带着千钧之力,瞄准了李婶家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以一种近乎悲壮的缓慢,从人群后面挤了出来。是陈阿婆。

她没有哭喊,没有咒骂。她甚至没有看那台咆哮的钢铁巨兽一眼。她只是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蓝布包袱,另一只枯瘦的手中,稳稳地提着那盏昨夜曾驱散黑暗的旧马灯。煤油大概快尽了,灯火微弱得如同风中的豆粒,在灰暗的晨光里几乎难以察觉。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向巷子中央,走向那巨大的、即将落下的钢铁铲斗。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移动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上。

阿婆走到推土机履带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她吃力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蓝布包袱放在满是碎石尘土的地上。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直起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盏微弱的马灯,高高地、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豆大的火苗在灰暗的晨光中,在冰冷的钢铁巨兽面前,拼命地跳跃着,燃烧着!它那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灭,被这庞大的阴影吞噬!然而,就在那一点微光倔强亮起的瞬间——

“啪嗒!”

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在我身后响起。我猛地回头,看见王叔那只沾满机油的大手,狠狠地拍亮了他别在裤腰带上那支强光手电!一道雪亮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灰霾!

紧接着,“啪嗒!”“啪嗒!”“啪嗒嗒——!”

无数声开关的脆响,如同密集的鼓点,在死寂的巷子里骤然爆发!李婶抹掉眼泪,掏出了手机,点亮了闪光灯;旁边的大爷摸出钥匙串上小小的LEd灯;抱着孩子的妇女按亮了孩子的玩具手电;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修车小伙,高举起了他维修用的、能照亮整个车底的工作灯……一盏,两盏,十盏,百盏!手机屏幕、手电筒、钥匙扣灯、甚至一个孩子点燃的打火机(立刻被大人夺下熄灭)……无数点大大小小、或强或弱的光芒,如同被磁石吸引的星火,从每一扇门窗后,从每一个愤怒或悲戚的胸膛里,骤然迸发出来!汇聚成一片光的河流!它们刺向阴霾的天空,刺向那冰冷的钢铁巨兽,刺向那些穿着制服、拿着公文包的人惊愕的脸!

这片由无数卑微光源汇聚而成的光的海洋,在推土机巨大的阴影前,在阿婆手中那盏倔强燃烧的马灯的引领下,无声地咆哮着!它不再微弱!它凝聚着被逼到绝境的生命尊严,凝聚着对家园最深沉的眷恋,凝聚着对强拆暴力的最愤怒的控诉!它比任何呐喊都更震耳欲聋!

推土机巨大的引擎还在轰鸣,但那抬起的钢铁铲斗,却在这片无声却浩瀚的光之海洋前,诡异地、僵硬地悬停在了半空!那个拿着扩音喇叭的男人,脸色铁青,张着嘴,扩音喇叭里只传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电流噪音。他和他身后那些人,在这片由无数点卑微灯火汇聚而成的、沉默而磅礴的光墙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强光手电、手机闪光灯、甚至孩童玩具灯的光芒,汇聚成一片光的怒涛,无声地拍打在推土机冰冷的钢铁外壳上,也灼烧着那些冷漠的眼。

时间,仿佛在光与钢铁的对峙中凝固了。只有无数点光芒在灰暗的晨光里无声地燃烧、跳动。

最终,那巨大的钢铁铲斗,带着一种不甘的沉重,缓缓地、缓缓地落回了地面,激起一片尘土。引擎的咆哮声低了下去,变成了沉闷的呜咽。推土机庞大的身躯,竟在无数盏卑微灯火汇聚的光墙面前,一点点地、笨拙地向后退去,为这沉默却无比强大的力量,让开了一条路。那个拿着喇叭的男人,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他的人,在无数道无声的、愤怒的、燃烧的目光注视下,狼狈地消失在巷子口。

光,胜利了。

人群没有欢呼,只有一片压抑的、沉重的寂静。人们互相望着,眼中是未干的泪痕,是劫后余生的心悸,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共同点燃的什么东西在无声流淌。

阿婆依旧高高举着那盏马灯。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映着她沟壑纵横的脸。一滴浑浊的泪,终于挣脱了皱纹的束缚,顺着她干瘪的脸颊无声滑落,砸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她看着那片由无数微光汇聚而成的、正在缓缓熄灭的星河,看着街坊们疲惫却挺直的脊梁,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释然,一种无声的告别。

她没有再回那个被剪断电线的雨棚。几天后,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她抱着那个蓝布包袱,提着那盏空了的马灯,在王叔和李婶沉默的陪伴下,坐上了一辆开往乡下远亲家的破旧中巴车。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条浸泡在暮色和细雨中的小巷,看了一眼那片曾经悬挂过她橘黄色灯泡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截孤零零的断线在风雨中飘摇。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雨丝斜斜地织着,渐渐沥沥。我站在巷口,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脖颈,冰冷。看着那辆破旧的中巴车在湿漉漉的路面上颠簸着,尾灯在迷蒙的雨雾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红点,然后彻底消失。心口像是被那冰冷的雨浸透了,空落落的,寒风在里面打着旋儿。

阿婆走了。连同那盏橘黄的灯,那碗深夜的馄饨,那根救命的盐水棒冰,一起被这无情的雨冲刷得干干净净。巷子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所有的暖意和生气,只剩下推土机履带留下的狰狞沟壑,断壁残垣沉默地矗立在雨中,像大地无法愈合的伤疤。王叔的骂声少了,更多时候是蹲在门口沉默地抽烟;李婶的眼睛总是红肿的,打包着所剩无几的家当。那条巷子,连同它承载的烟火和牵绊,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死去。

我踩着湿滑的水泥地回家,雨水冰冷地灌进帆布鞋。推开家门,一股熟悉的、带着淡淡霉味的冷清扑面而来。父母常年在外奔波,这套租来的两居室,更像是一个临时存放躯壳的仓库。我甩掉湿透的书包,习惯性地摸向墙上的开关。

“啪嗒。”

惨白的节能灯光瞬间充满房间,冰冷,生硬,毫无温度。它照亮了四壁,却照不进心里那片巨大的空洞。这光,亮得刺眼,也冷得刺骨。它和阿婆雨棚下那团毛茸茸的橘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塑料凳上,书包带勒出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桌上,静静躺着一只用粗糙的彩纸折成的小船,船身歪歪扭扭,那是上周手工课的作业。目光落在船身上,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我猛地起身,翻箱倒柜。抽屉深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去年生日时,同学送的那几根未用完的、细细长长的彩色生日蜡烛,还有过年时攒下的一个圆滚滚的小金桔。我拿起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在金桔顶部三分之一处环切一圈,又屏住呼吸,用勺子柄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将里面饱满多汁的桔瓣掏空。桔皮很薄,稍一用力就可能破裂。冰凉的汁水沾满了手指,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清冽酸甜的桔香。

终于,一个中空的、橘红色的小碗成形了。我挑了一根鲜黄色的蜡烛,小心地立在桔碗中央,用一点点融化的蜡油将它固定住。然后,拿起打火机。

“咔嚓。”

小小的火苗腾起,靠近烛芯。

橘红色的桔皮小碗,被里面点亮的小小烛火映照着,瞬间变得晶莹剔透,像一颗小心脏被温柔地照亮了!温暖的、跃动的橘黄色光晕,透过薄薄的桔皮,柔和地、毛茸茸地向四周弥散开来,如同一个小小的、自生的小太阳!那光芒,不刺眼,不苍白,带着桔子特有的清新香气,带着烛火特有的暖意,瞬间就填满了书桌的这一角,也温柔地填满了心底那个冰冷的空洞。

就是它!就是这种光!那种毛茸茸的、带着温度的、能将黑暗推开的橘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阿婆雨棚下的光,回来了!它没有消失,它就在我的手里!在这个小小的桔皮灯笼里重生!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双手微微颤抖地捧起这盏小小的桔灯。它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我的指尖,暖意顺着皮肤蔓延到冰冷的四肢百骸。我走到窗边,窗外,雨还在下,巷子依旧破败昏暗。我小心翼翼地将这盏小小的桔灯,稳稳地放在了窗台正中央。

微弱的、温暖的橘黄色光芒,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努力地向外透射出去。它像一颗落入深海的星子,光芒在潮湿的雨夜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固执,那么清晰!它努力地照亮了窗台下方一小片湿漉漉的水泥地,照亮了几滴溅起的雨珠,也像一根无形的线,温柔地系向巷子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悲伤。

光晕摇曳,桔香混合着蜡味,丝丝缕缕。我久久地凝视着它,仿佛凝视着一种无声的誓言。

雨,渐渐沥沥,下了一夜。第二天傍晚,巷子里最后几户未搬走的人家,惊讶地发现,巷子深处那扇紧闭了很久的、属于李婶家的破窗户里,竟然也亮起了一点微弱而温暖的橘黄色光芒!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那毛茸茸的光晕,是如此熟悉!紧接着,王叔那扇总是黑洞洞的、对着巷子的厨房小窗,也亮起了一点同样的橘黄!

第三天,第四天……如同被那第一点星火悄然引燃,巷子里残留的几扇窗户,如同约定好一般,在暮色四合时,纷纷亮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橘黄色灯火!有的是用玻璃杯罩着蜡烛,有的是用纸杯挖空做的简易灯罩,甚至有人用红色的塑料袋蒙着灯泡……形态各异,光芒或明或暗,但无一例外,都是温暖的橘黄色调!它们如同散落的星辰,倔强地点缀在断壁残垣之间,点缀在推土机履带留下的沟壑上方。

这点点微光,无法照亮整条破败的巷子,无法驱散推土机留下的巨大阴影,更无法阻挡最终的离别。但它们无声地亮着,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像一双双守望的眼睛,像一句句未曾说出口却彼此都懂的诺言:不管多晚,不管身在何处,总有一盏灯,是为彼此而亮的。那灯光承载的,是樟树下人墙的余温,是阿婆灯绳的传承,是盘踞在血脉里、无法斩断的根须。

我知道,离开的日子终究会来。这片承载着我整个少年时代悲欢的土地,连同那盏最初为我而亮的灯,终将变成记忆里的坐标。但当我再次背起行囊,站在巷口回望,那些散落在废墟间的、微弱却温暖的橘黄灯火,已在我心底深深埋下了一粒种子。

无论前方的夜有多深,路有多长,行囊有多重,我都将带着这粒光的种子上路。我知道,只要心中这盏灯不灭,我便永远不会迷失。因为人的羁绊,就是黑暗长路上,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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