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温 第97章 当年逃课的我们4

板报的成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的生活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周一回到学校，我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小有名气的人物。

“那就是林晓，篮球板报是她做的。”路过的同学低声议论，目光中有好奇也有钦佩。宣传委员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加入宣传部；语文课代表说我的那篇《我的窗外》被张老师当范文在全班朗读；甚至连数学老师都破天荒地表扬我最近“进步明显”。

最令人意外的是，赵磊似乎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不只是板报合作的伙伴，而是会课间打招呼、放学偶尔同路、甚至分享心事的朋友。这引起了陈薇极大的好奇和兴奋。

“他刚才又跟你说话了！”第五次课间休息，陈薇拉着我激动地低语，“这周第三次了！而且他笑的时候看着你的眼睛！”

我无奈地推开她凑得太近的脸：“我们只是朋友，一起做板报而已。”

“才不是‘而已’呢，”她坚持道，“赵磊从来没跟哪个女生走这么近过。你们是不是...”她意味深长地挑眉。

我摇摇头，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悸动。不得不承认，和赵磊相处是愉快的。他幽默风趣，体贴细心，对篮球的热爱感染着我，而他对未来的迷茫又让我感到共鸣。但我们之间，应该只是友谊吧？

周三下午，赵磊如约来到图书馆。我们已经习惯了在这个安静角落讨论板报新一期内容。这次的主题是“校园运动精神”，比上次更加宽泛，也更有挑战性。

“我想采访不同运动队的队员，”赵磊兴奋地阐述他的想法，“不只是篮球，还有田径、游泳、羽毛球...听听他们对运动精神的理解。”

这个主意很棒，但我不得不提醒他现实问题：“采访需要时间，而且我们还要整理内容、设计版面。期中考试就快到了...”

他眨眨眼：“这就是我带你来这儿的原因。”他从书包里掏出秘密基地的钥匙，“在那里工作效率更高，记得吗？”

于是我们又来到了那间物理准备室。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将房间切割成明暗相间的几何图形。赵磊变戏法似的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果汁：“看，我补充了库存。”

我们摊开资料开始工作。这次的分工更加明确：赵磊负责联系和采访运动员，我负责文字整理和版面设计。讨论间隙，我们聊起天来。他告诉我周六比赛的细节，我分享班级里的趣事。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时间仿佛放缓了脚步。

“你知道吗，”赵磊突然说，“我小时候其实很讨厌篮球。”

我惊讶地抬头：“真的？但你现在...”

“是我爸逼我学的，”他转动着手中的笔，“他说男孩子必须会打球。起初我很抗拒，但后来...”他笑了笑，“后来发现自己在球场上时，可以忘记所有烦恼。投篮的瞬间，世界就只剩下我和篮筐。”

我静静地听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分享与篮球的羁绊。

“有时候我觉得，”他继续道，声音低了下来，“篮球是我和爸爸之间唯一的共同语言。比赛赢了，他会拍拍我的肩；输了，就指出我的问题。虽然从没说过‘打得好’之类的话，但至少...我们有了交流。”

我的心微微发紧。原来那个在球场上光芒四射的赵磊，也有这样的脆弱和渴望。

“那你妈妈呢？”我轻声问。

“她很早就去世了，”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黯淡了一瞬，“车祸。我那会儿才八岁。”

“对不起，”我慌忙道，“我不该问的。”

他摇摇头：“没关系。其实我很愿意谈她，只是很少有人问。”他望向窗外，夕阳开始西沉，“她以前常看我打球，不管多烂都会鼓掌。说我是她的小球星。”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但不是尴尬的那种。这是一种理解的、共享的沉默。我忽然明白了他对篮球的复杂情感——那不仅是热爱，也是一种联结，与过去、与家人、与自己的联结。

“谢谢，”他突然说，“听我说这些。”

“谢谢你的信任，”我真诚地说，“告诉我这些。”

我们的目光相遇，在那个被夕阳浸染的房间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悄然滋生。他微微倾身，像是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我的手机。妈妈发来短信问我在哪里。我这才惊觉时间已晚。

“我得走了，”我匆忙收拾东西，“妈妈催了。”

赵磊点点头，也开始整理。但他的动作有些慌乱，不像往常那样从容。当我们再次从实验楼的侧门溜出来时，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那种轻松的友谊似乎掺杂了别的东西，某种让人既期待又害怕的东西。

周五的体育课，我们班恰好和赵磊的班级同时上课。男生们打球，女生们大多坐在看台上聊天。我本来在看小说，却被陈薇推了推胳膊：“看，赵磊在看你呢。”

我抬头，正好对上赵磊的目光。他朝我挥挥手，然后继续投入比赛。几个他的队友起哄地推搡他，他笑着摇头。

“绝对有情况，”陈薇断定道，“他刚才那个眼神，绝对不是普通朋友的眼神。”

我心里泛起涟漪，却强装镇定：“别瞎说。专心看你的书。”

但我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小说上了。眼角的余光不自觉追随着球场上的那个身影。他跃起投篮的姿势，传球时的手势，甚至擦汗时的动作，都莫名地吸引着我的目光。

下课铃响，同学们陆续离开体育馆。我故意放慢脚步，果然，赵磊追了上来。

“嘿，”他有些气喘，额上还带着汗珠，“下周的采访，我约了几个田径队的，周二放学后可以吗？”

我点点头：“没问题。在哪里？”

“就在这里吧，”他说，“体育馆看台。到时候我等你。”

我们并肩走着，聊着采访的细节。陈薇和其他同学已经走远，不时回头投来好奇的目光。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明明聊的是工作，却有种约会般的紧张感。

走到教学楼岔路口，他该去更衣室了。“那周二见，”他说，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对了，周日有空吗？市体育馆有场不错的比赛，我有两张票...”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听起来很像约会邀请。

“我...”我刚要回答，却被突然出现的教导主任打断了。

“你们两个，”王主任严肃地看着我们，“放学不回家，在这里聊什么？”

我们像被逮个正着的小偷，一下子分开距离。“讨论板报的事，”赵磊迅速回答，“我是宣传部的。”

主任眯起眼睛，显然不相信：“板报需要靠这么近讨论？哪个班的？名字？”

我们老实交代了班级和姓名。主任在本子上记下什么，然后严厉地说：“放学就回家，别在学校逗留。特别是男女同学之间，保持适当距离，明白吗？”

我们连连点头，如蒙大赦般逃离现场。但在分开前，赵磊迅速低声道：“周日的事，短信聊。”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赵磊的邀请是什么意思？只是朋友间看比赛？还是...别的什么？而主任的警告又在耳边回响。在学校里，男女同学走得太近总是会引起注意和议论。

周六一整天，我都在等赵磊的短信，但手机静悄悄的。这种等待让人焦躁不安，我甚至几次检查手机是不是坏了。周日上午，短信终于来了：“抱歉现在才联系，训练加练。比赛下午三点，来得及吗？”

我盯着手机，心跳加速。该怎么回复？去还是不去？如果去了，算不算约会？如果不去，会不会错过什么？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我最终回复：“好的。在哪里见面？”

他的回复很快来了：“两点半，市体育馆东门。不见不散。”

选择穿什么衣服花了我整整一小时。最后选了一件简单的连衣裙，不至于太正式，也不会太随意。妈妈问我要去哪，我含糊地说和陈薇去图书馆。这个谎话让我内疚，但说实话的后果我不敢想象。

市体育馆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我到的时候，赵磊已经等在门口了。他穿了件休闲衬衫，而不是平时那套运动装，看起来成熟了许多。

“你来了，”他笑道，递给我一张票，“刚好赶上。”

馆内人声鼎沸，气氛热烈。我们的位置很好，在中排偏右，视野开阔。赵磊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买饮料和小吃时熟门熟路。

比赛开始后，他完全沉浸在比赛中，不时为我讲解战术和球员特点。他的专业知识让我对比赛有了全新的理解，不再是看热闹的外行。

中场休息时，我们去买冰淇淋。排队时，遇到几个他的球友。

“哟，赵磊，这是谁啊？”一个高个子男生调侃道，“女朋友？”

赵磊的耳朵红了，但语气镇定：“朋友而已。一起做学校板报的。”

“板报需要来看比赛？”另一个男生起哄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尴尬得想找地缝钻进去。赵磊打发走朋友后，向我道歉：“对不起，他们就是爱开玩笑。”

“没关系，”我勉强笑笑，但心里有些失落。只是朋友而已——他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下半场比赛更加激烈。最后时刻的绝杀让全场沸腾，观众起立欢呼。在喧闹的人群中，赵磊突然靠近我耳边说：“其实，我今天约你出来，不只是看比赛。”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那是...？”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座椅扶手：“我想说...我很享受和你一起工作的时间。不只是板报，还有聊天，分享想法...”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听我说话，真的听。”

人群开始退场，但我们还坐在原地。喧闹声中，他的话语格外清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特别的感情。但我很想弄清楚。”

我们随着人流走出体育馆，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沉默着，那种未说破的情感在空气中弥漫。

快到我家小区时，他终于开口：“下周末...还能一起出来吗？也许看场电影？”

我点点头，心跳如鼓：“好啊。”

他在小区门口停下脚步：“那...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我转身走进小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还站在那里，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到我回头，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那个我熟悉的笑。

那一晚，我失眠了。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那种悸动的、甜蜜又不安的感觉，应该就是喜欢吧？

周一到学校，一切都似乎没变，又似乎一切都变了。课间赵磊会自然地来找我讨论板报，放学后我们偶尔一起走一段路。没有明确的告白，没有刻意的亲近，但那种默契和张力显而易见。

陈薇当然注意到了变化：“你们绝对有事瞒着我！周日下午你到底去哪了？我问过你妈妈，她说你去图书馆了，但我去了图书馆根本没看到你！”

我只好坦白从宽，省略了一些细节，只说了去看比赛的事。

陈薇激动得几乎尖叫：“约会！这绝对是约会！你们牵手了吗？他表白了吗？”

我慌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没有啦，就是看比赛而已。”

但她不相信，整整一天都在追问细节。而我则沉浸在那种朦胧的甜蜜中，上课走神的次数明显增多。

周三的采访很成功。田径队的队长是个健谈的女生，她对运动精神的理解深刻而独特：“跑步时，世界变得很简单——只有呼吸、节奏、和目标。那种纯粹的感觉，在生活中很难找到。”

回秘密基地整理资料时，我和赵磊都很有感触。

“她说得对，”赵磊若有所思，“在球场上，所有烦恼都会暂时消失。也许这就是运动的魔力。”

我们并肩坐在地毯上，整理采访记录。夕阳透过窗户，为房间镀上金色。他的手偶尔会碰到我的，每次接触都像微弱的电流，让人心悸。

“你知道吗，”我轻声说，“我以前觉得运动就是跑跑跳跳，没什么意思。但现在我好像开始理解了——那是一种语言，不需要言语的表达。”

他转头看我，眼睛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明亮：“谢谢你这么说。”他的声音很轻，但充满情感。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他缓缓靠近，我的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腔。闭上眼睛，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话声！

我们猛地分开，惊慌地对视。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实验楼？

“...所以这批旧设备都要清理掉，包括三楼的准备室。”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所有房间都要清空吗？”另一个声音问，听起来像是总务处的老师。

“是的，下学期这栋楼要翻新了。所有的房间都要检查、清理。”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我们的门外！赵磊迅速关掉星星灯，我们屏息躲在书架后面。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格外刺耳。

门开了，灯光亮起。我们从书架缝隙中看到两个老师站在门口。

“这间还挺干净，”一个老师说，“不过东西都得清掉。下周找人来搬。”

“这些旧书和杂志怎么办？”

“当废纸卖掉。冰箱和微波炉？检查一下如果还能用就搬到员工休息室，不能用就处理掉。”

我的心沉了下去。他们要把我们的秘密基地清空！

老师们粗略检查了一下就关灯锁门离开了。我们在黑暗中静静等待脚步声远去，才松了一口气。

“你听到了吗？”赵磊的声音低沉，“他们要清空这里。”

“下学期整栋楼翻新，”我难过地说，“我们的秘密基地没了。”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这个意外发现的空间，这个承载了我们那么多对话和笑声的避风港，即将消失。

突然，赵磊握住我的手。在黑暗中，他的手掌温暖而坚定：“基地会消失，但我们的秘密不会。”

他的话语像一道光，照亮了突然降临的失落。是啊，物理的空间会改变，但那些共享的时刻、那些真心的交谈、那些悄然萌生的情感，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

那天下雨了，我们冒雨跑出实验楼，像两个共犯一样笑着喘着气。在校门口分别时，雨水打湿了我们的头发和衣服，但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即使没有秘密基地，”赵磊说，“我们还能找到别的地方。对吧？”

我点点头，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嗯。 wherever.”

他笑了，那个笑容比阳光还明亮：“明天见。我们的板报还要继续呢。”

跑回家的路上，雨水清凉地打在脸上，我却感觉心中温暖。秘密基地可能会消失，但某种新的东西已经开始生长——在板报的合作中，在共享的秘密里，在那未说出口却彼此明了的情感中。

那天晚上，我在速写本上画了下雨的校园，两个身影共撑一把伞（虽然实际上我们并没有伞）。在画的下方，我写道：“4月28日，秘密基地即将消失，但有些东西正在生长。”

青春的涟漪就这样一圈圈荡开，改变着湖面的平静，也改变着每一个被触及的生命。在那个春天，我学会了期待，学会了忐忑，也学会了在变化中寻找永恒。而这一切，都只是涟漪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