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小温 第14章 优雅？不，我选发疯

空调的冷气嘶嘶作响，像一条冰冷的蛇缠绕在脖颈间。空气中漂浮着昂贵香氛精心调制出的“雨后竹林”味，清新，淡雅，透着股拒人千里的装腔作势。我端坐在光可鉴人的会议长桌末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被精心摆放在橱窗里的瓷器，脸上挂着练习过千百遍、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轻轻搭在面前一份装帧精美的项目报告上，封皮烫金的“寰宇未来城”几个字，在顶灯照射下反射着冰冷傲慢的光。

对面，坐满了人。西装革履，妆容精致，每一道目光都像经过精密校准的手术刀，试图在我这张平静无波的面具上，剖开一丝可供攻击的缝隙。主位上，是我们敬爱的总裁，周正。名字端方，手段却像淬了毒的弯钩。他旁边，依偎着新任命的项目总监，苏曼。此刻，她正用一种混合着怜悯、惋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眼神看着我，红唇轻启，声音清亮得像黄莺出谷，吐出的却是淬毒的冰针：

“……所以，综合技术部、风控部以及外部审计的初步意见，”她顿了顿，目光像羽毛般轻柔地扫过我，“林晚经理负责的‘寰宇未来城’核心数据库权限管理，存在重大疏漏。导致关键商业数据泄露，给集团造成不可估量的潜在损失，并严重损害了我们与‘星海资本’的战略合作关系。”

她纤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优雅地滑动，调出几张图表，投影在巨大的幕布上。红得刺眼的箭头，指向几个被特意标出的、属于我的权限访问时间戳。旁边配着技术部“权威”的分析：非正常时段访问，访问路径异常，操作记录疑似被刻意清理。

“证据链清晰、完整。”苏曼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般的笃定，“林经理，对此，你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审视，有鄙夷，有幸灾乐祸，有迫不及待想看这尊“优雅瓷器”如何碎裂的快感。

解释？

解释我是如何连续三个月加班到凌晨，像个苦力一样搭建那个该死的数据库架构？

解释我是如何在权限管理上设置了七道防火墙，比瑞士银行金库还严实？

解释那个所谓的“异常访问时间”，正是我被周正一个紧急电话叫回公司，处理他那个宝贝侄子捅出来的篓子的凌晨三点？

解释那些“被清理的操作记录”，根本就是苏曼自己利用上周从我这里“借”走的最高权限密钥做的？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透了香氛的湿棉花，又甜腻又恶心。我的目光扫过周正。他微微蹙着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一副“痛心疾首”、“公事公办”的模样，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和一丝……如愿以偿的轻松。他在等，等我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优雅地、克制地、条理清晰地反驳，然后被他用更高明的太极推手，四两拨千斤地化解，最终在“大局为重”、“团队和谐”的名义下，让我咽下苦果，背上那口不轻不重的“管理疏忽”的小黑锅。

我的眼神又飘向角落。那里坐着几个平时对我还算友善的同事，此刻他们要么低头盯着自己的笔记本屏幕，仿佛要把那塑料壳子盯出花来，要么眼神飘忽，就是不敢与我对视。沉默，是他们选择的安全牌。没人会为了一个即将被牺牲的“前总监”，去触怒周正和他新捧上位的苏曼。

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像滚烫的岩浆，猛地从胃袋深处翻涌上来，直冲天灵盖。不是愤怒，不是委屈，不是被背叛的痛楚。那些情绪太“常规”了，太“人”了。那是一种……极度荒谬的、想放声大笑的冲动！像一个精心排练了十年悲剧的演员，突然发现剧本最后一页被人用狗血涂鸦改成了荒诞喜剧！

为了这个位置，我戴了多久的面具？

忍了多少次刻意的刁难？

咽下了多少杯掺着玻璃渣的“庆功酒”？

用“优雅”、“专业”、“大局观”的绳索，把自己捆成了一个人人称赞的完美标本？

结果呢？就为了给苏曼这个空降的关系户腾位置，为了掩盖周正那个蠢货侄子捅破的天窟窿，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肮脏、最下作的手段——把污水一盆接一盆地，兜头泼在我身上！还指望我保持微笑，优雅地鞠个躬，说“是我的疏忽，我引咎辞职”？

哈！

哈哈哈哈哈！

脑子里，好像有一根绷了二十多年的、名为“理智”和“体面”的弦。

“嘣”！

一声清脆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断裂声。

世界，在我眼前，裂开了一道缝隙。

会议室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周正那张道貌岸然的脸像劣质橡皮泥一样拉长；苏曼那身精致的香奈儿套装在她身上融化，流淌出黏腻恶心的油彩；同事们模糊成一片片灰白的人形剪影，在背景里无意义地蠕动。空气中那股“雨后竹林”的清香，瞬间发酵成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福尔马林和劣质香水味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不是香氛，是那股从我自己灵魂深处翻涌上来的、带着铁锈和硫磺味的、滚烫的癫狂气息！

“解释？”我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再是平日的清冷柔和，而是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用力摩擦，尖利、嘶哑，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怪异腔调。

所有人都是一愣。周正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苏曼脸上那完美的怜悯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慢慢地、慢慢地从那张象征着“身份”和“地位”的真皮座椅上站了起来。动作有些僵硬，像一具刚刚挣脱了提线束缚的木偶。我甚至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袖口。这个动作，曾经是我“优雅”、“克制”的标志。

然后，我抬起头。脸上那副完美的微笑面具，像被高温瞬间熔化的蜡像，“啪嗒”一下彻底垮塌、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灿烂、极其明媚、却又空洞得如同深渊的笑容！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两簇疯狂跳跃的、冰冷的火焰！

“我解释你妈！！！”

一声尖啸，如同玻璃被硬生生刮破，毫无预兆地炸响在死寂的会议室！巨大的声浪震得水晶吊灯都嗡嗡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平地惊雷般的脏话和那副瞬间扭曲的疯狂笑容惊得呆若木鸡！周正脸上的漠然瞬间碎裂，变成了错愕和惊怒。苏曼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

“数据泄露？我泄露的？”我猛地一步上前，双手“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冰冷的会议桌上！巨大的声响让桌上的水杯都跳了起来！我身体前倾，那张灿烂到诡异的脸几乎要贴到对面一个高管的鼻子上，吓得他魂飞魄散，连人带椅往后栽倒！

“是我！凌晨三点！放着家里两米大床不睡！放着三百万的床垫不躺！跑到这鬼地方！用我的权限！偷了那些狗屁数据！”我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人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而尖锐变调，“然后卖给谁？卖给楼下卖煎饼果子的老王？还是卖给隔壁幼儿园等着折纸飞机玩的小明？！”

“还有你！苏总监！”我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锁住脸色煞白的苏曼，“你这身皮扒得可真快啊！上周还抱着我的腿哭着喊着‘林姐求求你教教我’，这周就拿着我给你的钥匙捅我的腰子？捅得爽不爽？要不要我帮你再捅深点？看看里面是黑的还是红的？！”

“周！正！”我的目光最后钉在主位上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身上，那灿烂的笑容扭曲得更加狰狞，“周总！我的好总裁！为了给你那个只会玩女人的废物侄子擦屁股，为了给你小情人腾地方，脏水泼得挺匀称啊？是不是觉得我林晚脾气好？戴高帽戴习惯了？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我猛地直起身，环视着这一屋子被我震得魂飞魄散、如同泥塑木雕般的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尖锐、癫狂，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疯狂回荡，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又反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和声！

“哈哈哈哈哈！背锅？让我背锅？！！”我一边狂笑，一边猛地抓起桌上那本装帧精美的“寰宇未来城”项目报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巨大的落地窗狠狠砸了过去！

“哗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厚厚的钢化玻璃竟然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巨大的蛛网状裂痕！报告书散落一地，烫金的封面在灯光下闪着讽刺的光。

这声巨响如同一个信号，彻底点燃了我体内那股毁灭一切的癫狂！

“喜欢甩锅是吧？！”

我尖叫着，像一阵裹挟着冰雹和闪电的黑色旋风，猛地冲向旁边那个巨大的、价值不菲的仿古青花瓷瓶！

“喜欢污蔑是吧？！”

双手抓住瓶身，在众人惊恐到失声的注视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抡了起来！朝着会议室中央那个巨大的、播放着污蔑我证据的投影屏幕，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砸了过去！

“砰——！！！哐啷啷——！！！”

屏幕瞬间黑屏，碎片四溅！巨大的青花瓷瓶也粉身碎骨，昂贵的瓷片和里面插着的几支蔫头耷脑的富贵竹天女散花般飞得到处都是！一块锋利的瓷片擦着我的脸颊飞过，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毁灭带来的、病态的快感在血管里奔涌！

“都给我滚开！！”我嘶吼着，像一头彻底挣脱了牢笼的凶兽，根本不管前面挡着的是谁，是价值百万的会议桌，还是那些吓得屁滚尿流的高管！我低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辆失控的重型卡车，朝着会议室紧闭的大门——撞了过去！

“创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厚重的实木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锁的金属部件扭曲变形！整个门框都在剧烈震颤！

我没有停！一次！两次！三次！

用肩膀！用头！用身体里那股焚毁一切的癫狂和恨意！像不知疼痛的攻城锤，疯狂地撞击着那扇象征规则和秩序的大门！

“哐！哐！哐！”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我嘶哑疯狂的尖叫！伴随着门板痛苦的呻吟！伴随着会议室里此起彼伏的、变了调的惊恐尖叫！

“疯子！她疯了！”

“拦住她！快报警！”

“我的天啊！救命！”

周正脸色惨白如纸，苏曼早已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几个高管连滚爬爬地躲到角落，生怕被我这辆“人形自走疯癫坦克”波及！

“砰——！！！”

终于！在第四次竭尽全力的撞击下！那扇坚固的实木大门，连带着扭曲的门框，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向内倒塌！重重地砸在走廊昂贵的大理石地砖上，扬起一片尘埃！

我站在破开的门洞里，头发散乱，脸颊带血，昂贵的套装沾满了灰尘和瓷片划破的痕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那灿烂到极致的疯狂笑容依旧挂着，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扫过走廊上闻声赶来、目瞪口呆的职员们。

世界，一片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

我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温热的血痕，看着指尖那抹刺目的红，突然又神经质地咯咯笑了起来。

“以为我很在乎这身皮？”我低头扯了扯身上被刮破的名牌套装，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快，“脏了？破了？无所谓啊！”

我的目光越过倒塌的门板，扫向会议室里那一张张惊魂未定、写满恐惧的脸，最终定格在周正惨无人色的脸上，笑容陡然变得无比阴森：

“周总，苏总监，还有各位亲爱的同事们……”

我微微歪着头，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语调，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游戏，刚刚开始哦。”

说完，我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狼藉和死寂，像个刚刚参加完一场盛大狂欢的、心满意足的疯子，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踩着满地的碎瓷片和木屑，一步，一步，踏过那扇倒塌的“规则之门”，姿态癫狂又奇异地“优雅”地，走进了外面更加广阔、也更加混乱的世界。

优雅？体面？忍辱负重？

去他妈的！

老娘不装了！

这口黑锅，老娘用它当冲浪板，创飞你们所有人！创飞这个操蛋的世界！

厉害？那又咋了？

我不仅厉害……

老娘还是个颠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