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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小温 第105章 爱恨情仇(6)

作者:我超爱秋月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06 04:23:48

刘建军的葬礼在一个阴沉的秋日早晨举行,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天空也承载不了这沉重的悲伤,随时都要塌陷下来。陕北的秋风已经带上了刺骨的寒意,卷起黄土坡上的沙尘,在空中打着旋,像是无数无形的魂灵在徘徊不去。我穿上从长沙带来的最素净的灰色外套,和李强默默地走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

一路上,遇见几个早起的村民,他们都低着头匆匆走过,避免与我们有眼神交流。在这个封闭的村庄里,横死的人是不吉利的,仿佛死亡本身也会传染一般。偶尔能听到压低声音的议论:“听说了吗?肠子都流出来了...”“老王头这下完了...”“建军那娃也是自作孽...”

李强的脸色铁青,紧握着我的手,手心有些汗湿。我知道他心情复杂——既为朋友的惨死悲痛,又为卷入这样的纠纷而懊恼,更担心我这个南方媳妇无法承受这样的场面。

快到刘家小院时,远远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那是刘建红的嗓音,凄厉得让人心头发颤。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远亲和老邻居,每个人都面色凝重,三三两两地站着,低声交谈着。

院中央停着一口薄木棺材,木料粗糙,甚至能看到没有刨平的木刺。按照当地习俗,横死的人不能用全新的棺木,也不能用鲜艳的覆盖物,所以棺材上只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这简陋的棺木与刘建军生前的要强性格形成了残酷的对比,让我不禁鼻尖发酸。

小梅和弟妹穿着明显大了一号的白色孝服,跪在棺材前的草垫上。孝服的布料粗糙,边缘已经有些开线,显然是临时找来的。小梅挺直着瘦弱的脊背,一手搂着啜泣的妹妹,一手按在茫然无措的弟弟肩上。她那过早成熟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已经流干了所有眼泪。

刘建红忙前忙后地招呼来吊唁的亲友,眼圈红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却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旧衣服,头发草草地挽在脑后,几缕散发被泪水黏在脸颊上,更添几分凄楚。

“强子来了,”她看见我们,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进去看看娘吧,她一直念叨你们。”

里屋的光线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老太太半靠在炕上,盖着那床我熟悉的打补丁的棉被,整个人仿佛又缩水了一圈,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

“大娘,”我轻声唤她,在炕沿坐下,“我们来看您了。”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混浊的眼睛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我脸上:“是强子媳妇啊...”她枯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我的建军...我的儿啊...”

她的哭声嘶哑而破碎,像是从很深的地方艰难地挤出来,每一声都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绝望和无力。我反握住她冰凉的手,无言以对。这一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我拍拍老人的手,起身出去查看。

院门口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小芳。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衣裤,头上戴着白色的头巾,怯生生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装着纸钱和供品。秋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张依然秀气却写满沧桑的脸。

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好奇,有谴责,更多的是**裸的敌意。刘建红看到她,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快步走过去,声音尖利得像刀子:“你来干什么?”

小芳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却异常清晰:“我想...送送他...”

“不需要!”刘建红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弟弟活着的时候你不来看他,现在人走了,你来假慈悲什么?”

小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湿痕:“建红,我知道你恨我,但是...”

“但是什么?”刘建红打断她,声音越来越高,“要不是你,建军不会变成这样!要不是你,他不会死!你还有脸来这里?”

这话说得太重,院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几个老人摇头叹息。小芳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要晕倒。我正要上前,却看见小梅站了起来。

“姑姑,”她走到刘建红身边,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让妈妈送送爸爸吧。”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刘建红看着小梅,眼神复杂:“小梅,你...”

“爸爸以前说过,”小梅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他说妈妈其实很苦,他不怪妈妈。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抱着小宝的照片说...说对不起妈妈...”

小芳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痛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悔恨和痛苦,让闻者无不动容。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背叛丈夫的女人,只是一个失去孩子父亲的母亲,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刘建红沉默了,她看着小梅坚定的眼神,又看看痛哭流涕的小芳,最终侧身让开了路,语气生硬地说:“要拜就快拜,别误了时辰。”

小芳颤抖着走进院子,在棺材前跪下,点燃纸钱。火光映着她的脸,那张曾经秀美的面容如今被岁月和苦难刻满了痕迹。她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火焰跳跃着,将她脸上的泪痕照得发亮。

“建军,对不起...”她低声说着,声音被火焰的噼啪声吞没,“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

这场景让院子里不少女人都偷偷抹起了眼泪。就连几个原本面带鄙夷的老人,也露出了些许怜悯之色。

葬礼队伍出发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雨丝细密而冰冷,打在脸上像是老天爷的眼泪。因为刘建军是横死,不能进祖坟,只能在坟地边缘找一处地方安葬。这个规矩残酷而现实,仿佛连死后都要提醒人们他不得善终的事实。

八个壮年男子抬着棺材,步伐沉重而整齐。小梅捧着父亲的遗像走在最前面,那是在运输队工作时拍的一张证件照,上面的刘建军还很年轻,眉头微皱,眼神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

我和李强跟在队伍后面,踩着泥泞的土路。雨水打湿了我们的衣服,冷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但我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坟坑已经挖好,在黄土坡的一个偏僻角落,远离其他坟冢,孤独而凄凉。棺材被缓缓放下时,小梅突然扑到坑边,哭喊着:“爸爸!爸爸!你别走!”

那凄厉的哭喊声在空旷的黄土坡上回荡,撕心裂肺,让人肝肠寸断。我上前抱住她,感觉到她瘦小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

“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离开我?”她泣不成声,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弟弟走了,爸爸也走了...为什么都不要我了?”

我无言以对,只能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我的肩头。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只有拥抱能传递些许温暖和安慰。

雨越下越大,黄土变成泥泞,粘在鞋子上,越来越沉重。人们沉默地看着黄土一锹一锹地覆盖在棺材上,那声音沉闷而绝望,像是大地最后的叹息。

没有繁复的礼节,没有长长的悼词,甚至连哭声都渐渐平息了,只剩下雨声和铁锹掘土的声音。最终,黄土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凄凉而孤独。

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刘军民之墓”和生卒年月——在这里,横死的人不配拥有完整的墓碑,不配拥有体面的告别。

回去的路上,雨渐渐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得可怕。小梅坚持要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个新坟,仿佛要把这个地方深深印在脑海里,又仿佛担心父亲一个人在那里会寂寞。

“阿姨,”她突然问我,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人死了会去哪里?”

我思索着该怎么回答这个沉重的问题:“善良的人会去天堂。”这话脱口而出,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敷衍。

“那爸爸会去天堂吗?”她追问,眼睛里带着希冀和不安,“他打过妈妈,也打过我们...他算善良的人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思索片刻,我慎重地回答:“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只要真心悔过,就是善良的人。你爸爸最后不是说了吗?他知道错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她,不如说是安慰我自己。我相信在某个地方,刘建军终于找到了平静,不再被仇恨和痛苦折磨。

回到刘家小院,刘建红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她决定第二天就带母亲和孩子们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她生活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几个亲戚在帮忙打包,院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和箱子。

“这里太多不好的回忆了,”她一边将孩子们的衣物叠进行李箱一边说,声音疲惫,“对孩子们不好,对娘也不好。”

我帮忙整理着杂乱的物品,在一个旧木箱底发现了一本相册。塑料封皮已经发黄变脆,里面的照片也大多褪了色。翻开一看,里面是刘建军和小芳的结婚照,还有孩子们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上的刘建军穿着不合身的西装,笑得腼腆而幸福;小芳穿着红嫁衣,头上戴着塑料花,脸上洋溢着新嫁娘的娇羞。还有一张是他们抱着刚出生的小梅,两人脸上都是初为父母的喜悦和不知所措。那些照片记录着一个家庭的幸福时光,那时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美满的家庭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分崩离析?

小芳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看着那些照片,眼神恍惚:“那会儿多好啊...建军虽然脾气急,但是知道疼人。每次出车回来,都会给孩子们带小礼物...有时候是一把糖果,有时候是个小玩具...”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褪色的照片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后来怎么就...怎么就变成那样了呢?”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命运。

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她的选择——不是为她的背叛开脱,而是明白了每个人在命运面前都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助,一个选择可能改变一生的轨迹。

傍晚时分,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几个。小梅坐在门槛上,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水。

“阿姨,我要走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是期待还是不舍。

“我知道,”我摸摸她的头,“去城里好好读书,将来当个护士,治好奶奶的病。”

她点点头,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微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缕用红绳系着的头发,还有一张仔细折好的字条。

“这个给你,”她把布包放在我手心,“这是爸爸的头发,上次他剪头时我偷偷留的。字条是我们姐弟三个一起写的。”

我展开字条,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谢谢阿姨这些日子的照顾,我们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等我们长大了,一定回来看您。小梅、小芳、小宝”

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这些孩子,在经历了如此多的苦难后,依然保持着感恩的心,依然相信着未来的美好。

“我会好好保存的。”我郑重地把布包收进贴身的衣袋,感觉那缕头发仿佛还带着生命的温度。

第二天清晨,刘建红的丈夫开着一辆旧面包车来接他们。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行李,孩子们穿着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期待。

老太太被人搀扶着上车,她的眼睛依然空洞,但当我握住她的手告别时,她突然用力回握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闺女,谢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你是个好人,菩萨会保佑你的。”

小梅在上车前突然跑回来,塞给我一个信封:“阿姨,这里面有我们的新地址。等我们安顿好了,我给你写信。”

车缓缓开动,孩子们从车窗探出头来挥手。小芳抱着小妹,小梅拉着弟弟,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直到车子拐过黄土路的弯道,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回到空荡荡的院子,一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晾衣绳上空空如也,门槛前不再有那个瘦小的身影,炕上也不再躺着那个痛苦的老人。这个曾经充满苦难但也充满温情的小院,如今只剩下回忆和一片死寂。

李强轻轻揽住我的肩膀:“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

是的,该回家了。但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将永远刻在我的记忆里,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下午,我们听说王猛的父亲在拘留所心脏病发作,被紧急送往医院。情况很不乐观。王猛四处筹钱救治父亲,但很多人因为命案的事不愿借钱给他。

李强悄悄送去了一些钱,没有留名字。我知道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他的手。在这个悲剧中,没有真正的赢家,每个人都是受害者,都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无法自主。

又过了几天,我们准备回南方了。临走前,我独自去了刘建军的坟前。那个小土堆上已经长出了一些野草,在秋风中顽强地摇曳着,像是生命不屈的象征。我放下一束野菊花,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风中,我仿佛听到了岁月的叹息,和这片土地上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黄土高原沉默地承载着这一切,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只是静静地见证着生命的轮回。

回到南方后,我经常会梦见那片黄土地。梦见那些被命运捉弄的人们,梦见那些无法化解的恩怨,梦见那片吸饱了鲜血的土地上,依然顽强生长着点点绿意。

人生无非如此,无论在南方还是北方,爱与恨,生与死,原谅与记仇,每天都在上演。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自己的故事里,选择宽容与爱。

因为一旦选择了恨,就像黄土高原上的血恨,只会一代一代地延续下去,永无宁日。

但只要有像小梅那样的孩子在,希望就永远不会消失。就像黄土坡上的野草,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总能找到生长的缝隙,向着阳光顽强地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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