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彩”后厨那震耳欲聋的排风扇轰鸣,此刻竟压不住角落里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林小满刚踏进这片熟悉的战场,就被这不合时宜的悲音钉在了原地。她循声望去,只见冷荤间门口,新来的刀工小刘正死死抱着墩布杆,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旁边站着冷荤主管张姨,一脸无奈又心疼,粗糙的手拍着小刘的背,嘴里不住地念叨:“哎哟,哭啥嘛娃儿,不就是片坏了三条鱼嘛!三条鱼能值几个钱?咱再练!李师傅年轻时候片坏的鱼,都能堆成山了!不丢人!啊?”
小刘猛地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核桃,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委屈:“张姨…不是鱼!是我…是我笨!我蠢!练了三天了,还是跟不上!压力…压力太大了!刚才…刚才‘金鼎楼’的猎头又给我打电话了!”他胡乱抹了把脸,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工资…工资比这儿高一千五!还不用考核!不用天天被摄像头盯着!不用怕切坏一条鱼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我…我撑不住了张姨!我太累了!”他崩溃地吼完,把墩布杆往地上一扔,捂着脸冲出了后门。
那扇沉重的金属门“哐当”一声砸在门框上,又弹开一条缝,灌进来的冷风像刀子,瞬间割碎了后厨原本就紧绷的空气。林小满站在原地,指尖冰凉。金鼎楼?又是这家!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专挑“满堂彩”最脆弱的时候下手!高薪?不用考核?没有压力?这些字眼如同淬了蜜的毒针,精准地扎在那些被高强度、高透明度的“厨房监狱”压得喘不过气的年轻员工心上。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林小满仿佛看到,支撑着“透明厨房”这座堡垒的基石,正一块块松动、剥落。
“林总…” 人事总监孙姐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沙哑,递过来一份薄薄的名单,手指微微发颤,“这…这是上周到今天的离职申请汇总…还有…还有几个核心岗位刚递的辞职信…都在上面了。”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在林小满手里却重逾千钧。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前厅领班小王、面点房主力阿芳、负责高敏食材处理的资深质检员老陈…甚至,还有技术部一个跟着小王做了两年的数据库维护员小赵!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头狠狠剜了一下。
“原因?” 林小满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大同小异…” 孙姐苦笑,疲惫地捏着眉心,“压力太大,‘透明’要求太苛刻,天天被盯着像坐牢…外面诱惑多,薪水高,规矩松…还有…”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林小满,“…好些人私下说,公司资金紧张,工资都快发不出了,怕待下去也没前途,不如趁早找下家…”
“砰!” 一声闷响!林小满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金属货架上,震得上面码放整齐的调料罐一阵叮当作响!一股混杂着狂怒、被背叛的剧痛和冰冷的无力感,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她胸腔里疯狂翻涌!又是资金链的谣言!像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它不仅动摇了供应商,现在更开始瓦解她的军心!猎鹰倒了,金鼎楼又扑上来了!这些杂碎!挖人专挖核心!技术、品控、前厅骨干…他们是要把“透明厨房”的筋骨一根根抽掉!
“孙姐!” 林小满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立刻!给我锁死所有招聘端口!动用一切关系!所有渠道!给我招人!招熟手!招能立刻顶上的!工资…工资可以比市场价上浮百分之十五!不!百分之二十!告诉他们,‘满堂彩’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混日子的油条!” 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林总!这…这成本…” 孙姐倒吸一口凉气。
“成本我扛!” 林小满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现在!立刻!马上!去办!同时,给我约谈名单上所有递了辞职信的人!特别是老陈和小赵!我亲自谈!现在!”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带着凛冽的杀气,大步流星地朝着员工休息室的方向冲去。
员工休息室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汗味混合的沉闷气息。资深质检员老陈,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头,局促不安地坐在塑料凳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搓着。他不敢看推门进来的林小满,眼神躲闪地盯着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旧劳保鞋。
“陈师傅,” 林小满拉过一张凳子,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很平,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孙姐说,您想走?”
老陈的身体明显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咕哝声:“…嗯…林总…我…我老了…干不动了…这新规矩…太…太严了…眼睛跟不上…怕…怕出错…耽误事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浓重的愧疚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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