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200章 潜龙入海浪千层

乌篷船在蜿蜒的水道上行了七日。

这七日，林枫几乎足不出舱，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疗伤与修炼之中。苏婉清准备的伤药品质上乘，远超他之前自己弄到的货色，加上江南水乡灵气虽不及王都浓郁，却别有一股温润滋养之意，对他修复经脉损伤颇有裨益。

更重要的是，怀中的帝玉碎片在脱离皇陵那种极端环境后，变得温顺了许多，不再狂暴地冲击他的身体，反而会在他运功时，自发散逸出一丝丝精纯无比的混沌之气。这混沌之气虽微弱，却蕴含着万物本源的力量，对于修复他因强行燃烧灵瞳本源而受损的根基，有着难以言喻的神奇效果。

七日苦修，不眠不休。当林枫再次睁开双眼时，虽然脸色依旧带着失血的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巅峰，但那双眸子里的虚弱与涣散己然褪去，重新变得清澈而深邃，只是瞳孔最深处，那抹混沌灵瞳特有的异彩暂时隐匿了。

他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经脉中重新流淌起来的、虽然细弱却坚韧无比的玉气，心中稍定。总算……暂时摆脱了濒死的状态，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他掀开篷布，走到船头。

此时正值清晨，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水面，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水波粼粼。河道逐渐开阔，两岸开始出现大片的荷塘，虽是深秋，残荷依旧立在水面，别有一番风骨。更远处，白墙黛瓦的民居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与水雾交融在一起。

“前面就是芙蓉镇了。”一直沉默的老船夫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同被河水浸润多年的石头。他用竹篙指了指前方一座横跨河道的石拱桥，“船不过桥，你在桥头下。”

林枫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老丈。”

老船夫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乌篷船缓缓靠向桥墩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码头。林枫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青石板铺就的河岸上。他回头，想再道声谢，却见那乌篷船己然调头，船夫竹篙一点，小船便无声无息地滑入浓雾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枫收回目光，打量起这座名为“芙蓉镇”的江南水镇。

镇子不大，依水而建，河道纵横，石桥座座。空气中弥漫着水汽、花香（虽非芙蓉花期，但仍有其他晚桂余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各种属性玉气混杂的微弱波动。显然，这里并非纯粹的凡人城镇，亦有修士活动，只是层次似乎不高。

他按照苏婉清信中所指，沿着河岸一条青石板小路向西走去。路上行人渐多，多是些早起忙碌的镇民，也有少数几个身上带着微弱玉气波动的低阶修士，行色匆匆。林枫收敛气息，将自身伪装成一个普通的、身体有些虚弱的年轻旅人，并不引人注目。

约莫一炷香后，他在一处较为僻静的河湾边，看到了一座被竹林半掩着的小小院落。白墙黑瓦，院门虚掩，门楣上挂着一块不起眼的木匾，上书“听雨小筑”西个清秀的字。

就是这里了。

林枫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院内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碎石小径，几丛翠竹，一角小小的池塘，几尾锦鲤在其中游弋。一座二层小楼临水而建，飞檐翘角，古意盎然。

小楼内空无一人，但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上纤尘不染。桌上放着一套素雅的茶具，旁边还有一个储物玉盒。林枫打开玉盒，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叶子，一些品质不错的疗伤和修炼用的丹药，几套换洗衣物，以及一份更为详细的芙蓉镇及周边区域的情报玉简。

苏婉清的安排，可谓周到至极。

林枫选了一楼一间僻静的卧室，再次检查了院内外的简易防护阵法（主要是防尘、隔音和预警），确认无误后，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里，将是他未来一段时间的藏身之所和修炼之地。

他拿起那枚情报玉简，神识沉入。

芙蓉镇，隶属于江南九郡之一的“云梦郡”，因其早年盛产一种名为“水芙蓉玉”的低阶灵玉而得名。如今玉矿虽近枯竭，但因其水陆交通便利，逐渐发展成为周边区域一个不大不小的玉石及修行物资集散地。

镇内并无强势宗门驻扎，主要由本地几个小家族（如擅长水属性玉雕的“水家”，经营玉石店铺的“玉家”等）共同管理。镇守是一名由郡城派来的玉师巅峰修士，平日里并不怎么管事。

真正需要注意的，是芙蓉镇周边区域。

往东百里，是云梦郡郡城“云梦泽”，那里有云梦郡最大的宗门“碧波门”坐镇，门主乃是玉皇初期高手，势力盘根错节。

往南三百里，则是连绵的“落霞山脉”，山脉深处据说有古代修士洞府遗迹，但也盘踞着不少厉害的玉兽和一些亦正亦邪的散修、小型盗匪团伙。

往西，则是通往其他郡的广阔水域，水匪、走私商队活动频繁。

往北，则是回望王都的方向，如今必然是关卡重重，暗探密布。

总的来说，芙蓉镇就像是一个微缩的江南，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之下，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关系微妙。在这里，王朝的律法约束力相对较弱，更多是靠实力和本地规矩说话。

“碧波门……落霞山脉……散修……水匪……”林枫默默记下这些关键信息。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龟缩在这“听雨小筑”之中。他需要资源来加速恢复，更需要实战来磨砺提升，同时也需要打探外界的消息，了解石老、铁山、薇儿他们的下落，以及王都乃至整个大陆的局势变化。

这芙蓉镇，以及其周边的云梦郡、落霞山脉，将是他重新起步的试炼场。

潜龙入海，非是沉寂，而是为了掀起更大的风浪！

他收起玉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接下来的日子，林枫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听雨小筑”内闭关疗伤、巩固修为。他利用苏婉清提供的丹药和帝玉碎片散逸的混沌之气，伤势恢复的速度远超预期。

半个月后，他受损的经脉基本修复，修为也稳固在了玉王初期的境界，甚至因祸得福，经过混沌之气的洗礼，玉气质量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了几分。只是混沌灵瞳依旧沉寂，尝试催动时只有微弱的刺痛感，显然本源之伤非朝夕可愈。

这一日，林枫换上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稍微改变了一下行走坐卧的姿态，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落魄的散修，第一次真正走出了“听雨小筑”，融入了芙蓉镇的人流之中。

他首先去的是镇中心的“易市”。

所谓易市，便是一片露天的广场，供修士们自由交易物品的地方。这里鱼龙混杂，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摆摊的有本地小家族子弟，有来自各地的散修，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个眼神警惕的蛮族人或部落民。

摊位上售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各种品相不一的原石、粗加工的玉料、低阶的丹药、符箓、残缺的功法玉简、以及一些说不清来历的“古物”。

林枫收敛气息，如同一个寻常买家，在各个摊位前流连，目光扫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王都那边皇陵真的出大事了！西皇子都被废了！”

“何止！那个叫林枫的钦犯，赏格又提高了！据说黑市里有人开价一万五千方上品灵玉买他的人头！”

“啧啧，真是疯了……不过跟咱们没关系，那等人物，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

“落霞山脉那边最近不太平啊，‘黑水寨’的那伙水匪好像和‘血狼团’的人干起来了，为了争一个新发现的玉坑……”

“碧波门今年招收弟子的门槛又提高了，唉，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散修，难啊……”

各种真真假假的消息汇入林枫耳中，让他对当下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王都风波的影响正在扩散，自己的“身价”更高了，而这江南之地，也绝非太平净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个摆满了各种颜色、形状怪异原石的摊位上。摊主是个头发乱糟糟、抱着个酒葫芦打盹的老头，身上玉气波动微弱，摊位上也没什么像样的好东西，无人问津。

但林枫走到这个摊位前时，怀中的帝玉碎片，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心中一动，蹲下身，装作随意地翻看那些其貌不扬的原石。他的混沌灵瞳虽无法动用，但长期鉴玉养成的眼力以及对玉气的敏感仍在。这些石头表皮粗糙，纹路杂乱，灵气稀薄，怎么看都是废料。

然而，当他拿起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灰黑、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掂量起来却异常沉重的怪石时，帝玉碎片的波动再次传来，虽然微弱，却带着一丝……渴望？

“老板，这块石头怎么卖？”林枫不动声色地问道。

那打盹的老头睁开惺忪的醉眼，瞥了一眼林枫手中的怪石，打了个酒嗝，懒洋洋地道：“十块下品灵玉，不二价。”

十块下品灵玉，对于一块看起来毫无价值的废石来说，算是天价了。

林枫没有还价，首接取出十块下品灵玉放在摊位上，将那块怪石收入怀中。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冤大头真买，嘟囔了一句“怪人”，又抱着酒葫芦睡去了。

林枫起身离开，心中却并不平静。帝玉碎片绝不会无的放矢，这块怪石，必有古怪。

就在他准备离开易市，返回听雨小筑仔细研究那怪石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名穿着统一蓝色劲装、胸口绣着波浪纹章的修士，正围住一个摆摊的瘦弱少年，语气嚣张地呵斥着：

“小子！懂不懂规矩？在芙蓉镇摆摊，敢不交‘碧波税’？”

“看你这些破烂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这样，交出五块中品灵玉，或者 equivalent value 的货物，我们就当没看见！”

那瘦弱少年脸色惨白，护着摊位上几块品质低劣的玉料，哀求道：“几位碧波门的大哥，行行好，我……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灵玉啊……”

“拿不出？”为首的蓝衣修士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少年的摊位，“那就用你这些破烂抵债！”

周围的修士们纷纷避开，敢怒不敢言。碧波门是云梦郡的霸主，其门下弟子在芙蓉镇横行霸道，早是常事。

林枫眉头微皱，他不想惹事，但看着那少年绝望的眼神，以及那几名碧波门弟子跋扈的嘴脸，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潜龙入海，风浪自随。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潜龙入海，其浪千层。这芙蓉镇的第一层浪，便由这小小的冲突，悄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