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瞳断玉 第111章 天坊开市万灯明

夜幕下的王都，万家灯火如星罗棋布，而位于青龙大道尽头的天坊，无疑是这片星海中最璀璨夺目的那一颗。

九层楼阁，飞檐斗拱，此刻每一片琉璃瓦都在阵法催动下流淌着温润的灵光，檐角下悬挂的千百盏灵玉宫灯齐齐点亮，将整座建筑映照得宛如白昼中的琼楼玉宇，光芒远射，连皇城方向的夜空都被染上了一层瑰丽的晕彩。“天坊开市万灯明”，便是王都今夜最真实的写照。

与白日里凭券入内的严格不同，夜晚的天坊正门大开，迎接八方来客。只是那门槛依旧高得令寻常人望而却步。华贵的马车、精致的轿辇、甚至一些驯服的灵兽坐骑，络绎不绝地停靠在坊前巨大的广场上，衣着光鲜的达官显贵、气息渊深的宗门修士、打扮奇异的部落首领……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片光芒交织的夜幕下，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权势与财富的展览。

林枫依旧是那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再次来到了天坊门前。与白日的孤身一人不同，此刻他的身边，多了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容颜清丽，气质干练的少女，正是暗影商会的大小姐苏婉清。她并未刻意装扮，但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久居上位的从容，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众。两人身后，跟着沉默如铁塔般的铁山，以及苏婉清那位气息内敛的贴身护卫，中年妇人。

这一组合的出现，立刻引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苏婉清在王都上层圈子并非生面孔，暗影商会大小姐的身份足以让任何人侧目。而她身边那位衣着朴素的少年，则更引人好奇。不少人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白日里这位少年持暗金贵宾券进入天坊，并与四皇子、七皇子皆有关联的消息。此刻见他与苏婉清联袂而至，各种猜测与审视的目光更是毫不掩饰。

“看来林长老如今已是名声在外了。”苏婉清感受到周遭的视线，唇角微扬，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

林枫神色平静，目光扫过那些或明或暗的注视，淡淡道：“托苏小姐的福。”他心知肚明，这些关注多半源于身旁这位暗影商会的大小姐，以及白日里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出现。

“进去吧，好戏，才刚刚开始。”苏婉清微微一笑，当先迈步向那灯火通明的大门走去。守卫显然认得她，并未阻拦，反而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再次踏入天坊大厅，景象与白日又有所不同。夜间的赏玉大会，氛围更为热烈与……放纵。大厅内弥漫着酒香、胭脂香与各种灵玉散发出的奇异香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中央展台被布置得更加华丽，四周的展区也增添了更多互动性的赌石项目，不少修士围在石料前，或凝神观察，或高声叫价，开石时的惊呼与叹息此起彼伏。

丝竹管弦之声从高处飘落，若有若无。一些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舞姬在特定的区域翩翩起舞，为这财富与**交织的盛宴增添了几分靡丽色彩。

苏婉清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她并未在一二层停留，直接引着林枫等人登上楼梯。沿途遇到不少相识之人，彼此颔首致意，寒暄几句，言语间机锋暗藏，却又维持着表面的和谐。林枫跟在身侧，沉默寡言，却将遇到的一些重要人物及其关系，默默记在心中。

他们并未直接前往七楼的包厢，而是来到了五楼一处相对开放的雅座。这里视野开阔，既能看清中央展台，又能观察到大厅中大部分区域的人流动向，显然是为了一些需要交际又注重观察的人所设。

“林长老白日里深居简出，想必错过了不少有趣的东西。夜晚这场，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苏婉清优雅地坐下，立刻有侍女奉上灵茶果品。她端起茶杯，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下方熙攘的人群，“有些鱼，白天是沉在水底的，到了晚上，才会冒头。”

林枫在她对面坐下，铁山和那中年妇人则一左一右，立于雅座外围，如同两尊门神。他明白苏婉清的意思，夜晚的赏玉大会，各方势力的暗中交锋、情报交易、私下勾连会更加频繁和**。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很快，他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在斜对面一个位置极佳的包厢里，四皇子玉文瑞正与几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女谈笑风生，他身边依旧跟着那位面容阴鸷的幕僚。似乎感应到林枫的目光，那幕僚抬眼望来，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而在不远处另一个开放式雅座，七皇子玉龙霄独自一人，自斟自饮，显得颇为闲适。但他的目光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全场，当与林枫视线接触时，他遥遥举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此外，林枫还看到了几位白日里未曾注意到的身影。比如一位身穿蛮族服饰，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带着狰狞刺青的大汉，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展台上的一块土黄色原石；一位身着素白道袍，背负长剑，气质清冷如雪的女子，独自站在一个角落，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还有几位僧侣打扮的苦修者，安静地穿行在人群中，目光平和，却让人不敢小觑。

当然，也少不了那几名玄玉宗的弟子，他们依旧聚集在角落，但为首的那名冷峻中年男子却不在了。

“看到感兴趣的人了？”苏婉清顺着林枫的目光望去，轻笑道，“那位蛮族大汉是‘巨石部’的少族长，力大无穷，对土属性灵玉有特殊感应。那位道姑是‘冰莲剑宗’的雪见真人，剑术通神，性子也冷得很。至于那几个和尚，来自‘小雷音寺’，修的佛法有些奇特，与玉道颇有渊源。”

她如数家珍般点出几人的来历，显示着暗影商会强大的情报能力。

就在这时，中央展台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只见金老再次登台，而这次，他身后跟着的四名壮汉，抬上来的并非单一的玉石，而是三块大小不一，表皮特征迥异的原石。

“诸位，接下来是今晚的第一个小**。”金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煽动性，“这三块原石，分别来自‘火山熔河’、‘万丈海眼’以及‘葬神渊外围’，属性迥异，表现俱佳。起拍价，五百玉钱，可单独竞拍，亦可打包带走！”

这三块原石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大量目光。来自极端环境的石料，往往意味着内部可能孕育着属性纯粹、品质极高的灵玉，但也伴随着更大的风险。

林枫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块来自“葬神渊外围”的原石上。那块石头通体黝黑，表皮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龟裂般的纹路，隐隐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煞之气。与白日里那块巨大的“鬼面纹”石王相比，这块石头小了很多，但其气息却更为内敛和……危险。

灵瞳微微发热，林枫集中精神望去。在他的“视野”中，那块黑色原石内部，并非如同白日石王那般缠绕着明显的阴寒死气，而是仿佛有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在缓缓旋转，那黑暗之中，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碧绿光芒在闪烁。

那碧绿光芒给他的感觉，并非生机，而是一种极致的幽寒与死寂，与薇儿寒疾发作时，他感受到的那丝本源寒气，竟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似乎更加古老和……纯粹？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许久未有动静的混沌灵瞳，竟然自主地轻微震颤了一下，传递出一丝渴望与警惕交织的复杂情绪。

这块石头，绝不简单！不仅可能与那隐秘势力有关，更可能牵扯到薇儿寒疾的根源，甚至……对自己混沌灵瞳的晋升，都有作用！

林枫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起来。

而几乎在他注意到这块石头的同时，他敏锐地感觉到，至少有四道强大的神识，也瞬间锁定了这块“葬神渊”黑石。

一道来自四皇子身边的阴鸷幕僚，带着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

一道来自七皇子玉龙霄，带着探究与思索。

一道来自那名冰莲剑宗的雪见真人，带着一丝厌恶与凝重。

最后一道，则来自二楼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气息晦涩不明，却给林枫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看来，盯上这块石头的人，不少啊。”苏婉清也注意到了现场的暗流，她抿了一口茶，看向林枫，“林长老，意下如何？”

林枫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块黑色原石，脑海中飞速计算着。五百玉钱的起拍价，他怀中的十枚玉钱连零头都不够。但他有暗影商会的支持，苏婉清之前承诺的资源，此刻便是动用之时。

然而，直接竞拍，势必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四皇子那边定然会从中作梗，哄抬价格。其他几方势力也虎视眈眈。

必须想个办法，既能拿下石头，又能最大限度地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的目光扫过另外两块原石，来自“火山熔河”的那块通体赤红，隐隐有热浪散发；来自“万丈海眼”的那块则呈深蓝色，表面有水流般的纹路。灵瞳微动，他能模糊感知到，那块火山石内部蕴藏着极为精纯的火属性玉魄，而海眼石内部则是一片深邃的水汽，似乎空无一物，又似乎隐藏着什么。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苏小姐，”林枫转头，看向苏婉清，眼神平静无波，“我需要拿下那块葬神渊黑石。但，不能直接拍。”

苏婉清美眸中闪过一丝兴趣：“哦？林长老有何高见？”

“请苏小姐助我，先全力竞拍那块‘火山熔河’石。”林枫语出惊人。

苏婉清是何等聪明之人，瞬间明白了林枫的意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想制造一个对火属性玉石志在必得的假象，最后再突然转向黑石？”

“不错。”林枫点头，“但需要做得更真。我会在竞拍火山石时，表现出强烈的渴望，甚至……可以适当与四皇子的人，发生一些‘冲突’。”

他要利用四皇子玉文瑞对他的敌意和算计，反过来给对方下一个套！让对方误判他的真实目标，从而在争夺黑石时，放松警惕，或者，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哄抬火山石的价格上。

苏婉清看着林枫，眼中欣赏之色更浓。这个少年，不仅天赋异禀，心思之缜密，胆魄之过人，也远超同龄人。她喜欢和这样的盟友合作。

“好！”苏婉清爽快应下，“需要多少玉钱，商会全力支持。不过，林长老，若是判断失误，火山石的价值可不菲……”

“若判断失误，损失由我承担。”林枫语气坚定。他对自己的灵瞳，有足够的信心。那块火山石内部，绝对物超所值。

“既然如此，那便依计行事。”苏婉清嫣然一笑，抬手示意了一下。一直静立在她身后的中年妇人微微颔首，悄然退入阴影中，显然是去调动资金和安排人手了。

竞拍已经开始。

三块原石的竞价交替上升。起初，那块“万丈海眼”的石料价格攀升最快，显然很多人看好其内部可能蕴含的高品质水属性灵玉。而“火山熔河”石和“葬神渊”黑石则相对缓慢。

当“海眼石”的价格被抬到八百玉钱时，苏婉清出手了。

“一千玉钱，这块火山石，我要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直接将在场所有声音压了下去。

一次性加价两百玉钱，还是针对一块并非最热门的石料，顿时引来了全场的侧目。

四皇子玉文瑞包厢内，那阴鸷幕僚眉头一皱，低声道：“殿下，苏婉清竟然对这块火山石感兴趣？莫非……”

玉文瑞眼神闪烁，看向林枫所在的方向，只见那少年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展台上的火山石，双手微微握拳，脸上带着一丝紧张与渴望。

“哼，故作姿态？还是真的需要火属性灵玉？”玉文瑞冷笑，“不管他耍什么花样，都不能让他轻易得逞。加价！”

“一千一百玉钱！”幕僚立刻高声喊道。

苏婉清面色不变，淡然道：“一千三百玉钱。”

“一千四百！”

“一千六百！”

价格飞速攀升，很快突破了两千玉钱大关，远远超出了那块火山石本身应有的价值。全场哗然，所有人都看出来了，暗影商会的大小姐和四皇子的人杠上了！

而林枫，在苏婉清每次加价后，都会适当地表现出松了一口气，或是更加紧张的神色，将一个依附于暗影商会，急切想要得到某物，却又担心财力不足的年轻人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七皇子玉龙霄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深，自语道：“有意思……我这四哥，怕是又要被当枪使了。”

当价格被苏婉清抬到两千五百玉钱时，四皇子包厢内的幕僚有些犹豫了：“殿下，这个价格已经远超这块石头本身的价值了，再抬下去，万一他们突然撤手……”

玉文瑞看着林枫那“紧张”的模样，咬了咬牙：“再加一次！两千六百玉钱！我倒要看看，他们能跟到几时！”

“两千六百玉钱！”幕僚高声喊道，目光挑衅地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却没有立刻回应。全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决定。

林枫适时地露出焦急的神色，甚至忍不住低声对苏婉清说了句什么。

苏婉清放下茶杯，瞥了四皇子包厢一眼，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却让玉文瑞脸色一僵：

“既然四殿下如此喜爱此石，婉清便成人之美了。”

她……放弃了？

玉文瑞和那幕僚都愣住了。花了这么大代价，就为了把价格抬到两千六百玉钱，然后不要了？这算什么？

然而，不等他们细想，金老已经落锤：“两千六百玉钱，成交！恭喜四殿下购得此石！”

全场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花两千六百玉钱买一块市场价可能不到一千的火山石，这四皇子今晚可算是当了一回冤大头。

玉文瑞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看向林枫，却见那少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紧张和渴望，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中计了！

玉文瑞几乎要捏碎手中的酒杯。

而就在这时，金老已经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众人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

苏婉清看向林枫，低声道：“铺垫已经做好，接下来，看你的了。”

林枫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那块静静放置在展台边缘的“葬神渊”黑石。经过刚才那一番激烈的火山石争夺，这块黑石似乎暂时被人遗忘了，价格还停留在起拍价的五百玉钱。

时机，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

然而，就在他嘴唇微动的刹那，一个冰冷的声音，却从二楼那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率先响起：

“五百五十玉钱，这块葬神渊黑石，我要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压下了场中残余的嘈杂。

林枫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阴影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那人全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色斗篷中，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股如同万年玄冰般的阴冷气息，以其为中心弥漫开来。

一直安静站在林枫身后的铁山，身体猛地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敌意的嘶吼。他体内的蛮族血脉，似乎对这股气息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与警惕。

苏婉清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低声道：“是他……‘幽冥客’？他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幽冥客？林枫心中凛然。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但从此人散发的气息，以及苏婉清凝重的语气来看，绝对是一个极其难缠的角色。

计划，出现了意外的变数。

天坊万灯依旧明亮，但林枫却感觉，眼前的迷雾，似乎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