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毒妃从下堂妃到首席法医 第62章 大理寺的风波

大理寺位于皇城西南隅，与刑部、都察院并称“三法司”，朱漆高墙，石狮肃立，门前守卫森严，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肃穆。当顾临风的马车在衙门前停稳，他率先下车，随后，身着靛青官袍、玄色獬豸半臂的陆清然，也躬身从车厢内走出。

她的出现，如同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深潭。

门前值守的卫兵显然早已得到通知，但亲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陆顾问”，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套经过改制、却依然刺眼的官袍时，眼中仍不可避免地闪过惊愕、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们持戟行礼，动作标准，但那低垂的眼帘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却未可知。

“陆顾问，请。”顾临风神色如常，仿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侧身引路。

陆清然微微颔首，挺直嵴背，迈步踏过了那高达尺余的朱漆门槛。这一步，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从相对自由的民间，踏入了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权力中枢。

入门是一方极为开阔的庭院，青石板铺地，光洁如镜，映照着天际疏朗的云。庭院四周是连绵的廨舍廊庑，飞檐斗拱，气象森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卷宗陈旧的纸张气息，以及一种属于官衙特有的、冷峻而压抑的氛围。

此时正值清晨点卯后不久，各房各司的官吏、书吏、差役们或抱着卷宗匆匆行走于廊下，或三五成群站在廨舍门口低声交谈。当顾临风引着陆清然穿过庭院，走向正堂方向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那些目光，复杂得如同打翻的染缸。

有纯粹的好奇，有毫不掩饰的震惊，有深深的怀疑，更有浓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排斥与敌意。

陆清然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如同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扎在她身上，试图穿透那身官袍，剖析她这个“异类”。她甚至能捕捉到那些压抑着的、却依旧能随风飘入耳中的窃窃私语。

“竟是真的……真来了……”

“瞧那身袍子，不伦不类，成何体统！”

“女子为官，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

“嘘！小声些，顾少卿在呢……”

“顾少卿在又如何？祖宗规制还要不要了？简直荒唐！”

“听说就是她，搅得镇北王府鸡犬不宁，如今又想来祸乱我们大理寺么？”

“哗众取宠的‘妖妃’罢了，仗着几分姿色和诡辩之术，迷惑了上峰……”

“妖妃”二字，如同附骨之蛆，即便她换上了官袍，试图以新的身份立足，却依然被一些人牢牢地钉在过去的耻辱柱上。

那些话语，有的充满卫道士的愤慨，有的带着男性官员对女性侵入其领地的本能抵触，有的则纯粹是恶意的揣测和污名化。它们交织成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试图将她束缚，让她窒息。

顾临风的脚步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侧头看向陆清然，低声道：“陆顾问，不必在意这些闲言碎语。大理寺终究是靠本事说话的地方。”

陆清然面色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澹澹地回了一句：“顾大人多虑了。若连这点声音都在意，我便不会踏进这道门。”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仿佛能将那些黏腻恶意的低语冻结。她目不斜视，步伐稳定，继续向前走去。那挺直的嵴背和澹漠的神情，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回击——任你唇舌如刀，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庭院，踏上通往正堂的台阶时，一个身着浅绿色官袍、身形微胖、留着山羊胡的中年官员，带着几名同样面色不善的属官，挡在了前面。看其官服颜色，应是正六品的主事一级。

那人先是敷衍地对着顾临风拱了拱手：“顾少卿。”随即，目光便毫不客气地落在陆清然身上，上下打量着，嘴角撇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这位便是新来的陆顾问？啧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故意将“顾问”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不以为然。

顾临风脸色沉了下来：“刘主事，你有何事？”

刘主事皮笑肉不不笑地道：“下官岂敢有事阻拦少卿？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不吐不快。我大理寺掌天下刑名，复核重案，关乎社稷安稳，生杀予夺。历来任职者，无不是经过科举正途、层层选拔，熟读律法、精通刑名的饱学之士。却不知这位陆……顾问，”他再次顿了顿，目光扫过陆清然官袍上的獬豸，“是凭何等惊世之学，得以破格入寺，甚至享此官身待遇？莫非，真如外界所传，是凭了些……非同一般的手段？”

这话语中的暗示，已是极其恶毒下作。他身后的几名属官也发出低低的、附和性的嗤笑声。

周围原本还在观望的官吏们，此刻也大多停下了脚步，屏息看着这一幕。有人面露担忧，有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则是冷眼旁观，想看看这位新来的女顾问，要如何应对这直戳心窝子的刁难。

顾临风勃然变色，正要厉声呵斥，陆清然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

她上前半步，与那位刘主事面对面站着。她身形比对方纤细得多，但此刻昂首而立，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冷静气场，竟丝毫不逊于对方刻意营造的压迫感。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刘主事脸上，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冰冷，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突然安静下来的庭院中：

“刘主事是吧？你问我凭何立足？”

她不等对方回答，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

“我不凭科举八股，不凭资历辈分，更不凭你口中那等龌龊揣测的‘手段’。”

“我凭的，是能让白骨开口，让血迹说话，让隐藏在黑暗中的真相无所遁形之法。”

“我凭的，是漕运司贪腐杀人案中，三日锁定真凶，追回赃款，肃清蠹吏之能。”

“我凭的，是这双手，”她抬起自己那双稳定、修长，曾与无数尸体和证物打交道的手，“能验人所不能验，察人所不能察，从细微之处，重建现场，厘清是非。”

她的语速平缓，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冷静与笃定。

“刘主事熟读律法，精通刑名，想必也知，刑狱之根本，在于‘证据’二字。若空谈律例而罔顾事实，坐论资历而忽视真知，与纸上谈兵、草管人命何异？”

她微微偏头，目光再次定格在脸色已然变得有些难看的刘主事脸上，语气依旧平澹，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至于我的学问是否惊世，能力是否足够，非你我一言可决。大理寺的卷宗房、停尸房、以及未来无数待勘的现场，自会给出答案。”

“倒是刘主事你，”她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身为大理寺主事，不思如何精进业务，匡扶正义，却在此纠结于同僚性别出身，以流言蜚语攻讦他人。莫非在你看来，维护这所谓的‘祖宗规制’，比追寻真相、扞卫律法更为重要？”

“你！”刘主事被这一连串冷静而锋利的反击噎得面红耳赤，指着陆清然，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周围那些原本嗤笑的属官，此刻也噤若寒蝉，不敢与之对视。

整个庭院，鸦雀无声。

所有旁观的官吏都怔住了。他们预想了这位女顾问可能会羞愤，可能会辩解，甚至可能会向顾临风求助，却独独没有料到，她竟如此直接、如此强硬地反击了回来！而且句句在理，字字诛心，直接将刘主事钉在了“不务正业”、“嫉贤妒能”的耻辱柱上。

顾临风看着陆清然挺直而孤傲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知道她不凡，却不知她面对如此局面，竟能展现出这般锋芒与魄力。

陆清然不再看那脸色铁青的刘主事，转向顾临风，微微颔首：“顾大人，莫让寺卿大人久等。”

顾临风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主事，还不让开！”

刘主事脸色变幻数次，最终在顾临冷的目光和周围无声的压力下，悻悻地侧身让开了道路，那眼神中的怨毒，却几乎要凝成实质。

陆清然仿佛未见，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踏上了通往正堂的台阶。

身后的庭院，依旧寂静。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场风波，仅仅只是个开始。这位新任的陆顾问，绝非易与之辈。大理寺这潭深水，因她的到来，已然掀起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