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包工头 第11章 闯入晚宴的野蛮人

**海南文昌航天发射场，201工位。**

当那枚浑身焊缝、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长空一号”被巨大的垂直转运车缓缓拉进发射场核心区时，整个基地沸腾了。

这里是国家队的主场。周围矗立着的，都是涂装成雪白色、画着鲜艳五星红旗的长征系列火箭，它们像是一群穿着礼服的绅士，优雅、精密、一丝不苟。而李星河带来的这枚不锈钢火箭，就像是一个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扛着铁锤闯入上流社会晚宴的野蛮人。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201工位旁的塔架上，几名穿着白色防静电服的航天科技集团工程师正趴在栏杆上，指着下面的大家伙窃窃私语。

“听说是那个什么‘星尘动力’搞的。全不锈钢结构？开什么玩笑，死重这么大，能有多少运力？”

“你看那个焊缝，连漆都不刷，光溜溜的就拉来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嘘，小声点。听说这是林主任特批进来的，昨天为了这事儿，林主任还在会上跟总师拍了桌子。”

李星河没理会周围异样的目光。他正带着王大雷和那几个从哈尔滨跟来的老技工，在发射塔架的脐带塔上进行最后的管路适配。

“星河，这地方规矩太多了！”王大雷一边拧螺丝一边抱怨，“刚才我进场的时候，那个安检恨不得把我底裤都翻出来检查一遍。而且他们这儿的液氧接口标准跟咱们的不一样，还得现做转接头。”

“忍忍吧。这里有全中国最好的测控网，还有现成的雷达跟踪。用一次，省咱们几千万。”李星河头也不抬，手里拿着万用表测试着火工品的阻值，“二级火箭的姿态控制喷口检查了吗？”

“查了三遍了。冷气推力正常。”王大雷擦了把汗，“对了，那个陈天河又作妖了。”

王大雷掏出手机，点开一条新闻。

虽然林建国压下了官方层面的麻烦，但陈天河在舆论场上的攻势一刻没停。各大媒体铺天盖地都是通稿：《民营航天乱象：不锈钢火箭是技术倒退还是噱头？》、《专家分析：低轨卫星频段之争，谁才是正统？》。

文章里虽然没指名道姓，但字里行间都在暗示李星河的公司是“草台班子”，技术极其不安全，随时可能在发射台上爆炸，污染文昌这片净土。

“他急了。”李星河看都没看新闻内容，只是瞥了一眼标题，“他现在的估值全靠那个‘频段独占’的故事撑着。如果我们今天打成了，他的故事就讲不下去了。”

“可是星河，”张远山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卫星载荷的入轨参数表，“这次的任务太冒险了。通常首飞都是带个配重铁块，你非要直接带真卫星。这可是咱们那五百万剩下的钱抠出来的唯一一颗‘星尘一号’啊！万一……”

“没有万一。”李星河站起身，看向塔架顶端那个已经被整流罩包裹起来的载荷舱，“老师，我们在跟时间赛跑。陈天河下个月就要用猎鹰9号发他的第一批验证星了。我们必须在他之前，把那个‘钉子’扎进轨道里。”

那颗“星尘一号”，是一颗只有 150 公斤重的平板卫星。

它没有传统卫星那些张牙舞爪的太阳能翼板和锅盖天线。它就像一块厚一点的平板电视，正反两面集成了相控阵天线和太阳能电池，内部则是高度集成的星载电脑和激光通信终端。

这是 2050 年“星链”后期型号的标准构型——**极简、可堆叠、适合大规模平板包装发射**。

“各单位注意，距离发射窗口还有四小时。开始全系统综合检查。”

基地广播里传来了调度员的声音。

……

**发射指挥大厅。**

巨大的屏幕墙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气氛肃穆而压抑。

而在大厅后方的 VIp 观摩区，此刻却坐着几个不速之客。

陈天河穿着一身考究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他今天是是以“行业观察员”的身份，被省里的领导带进来的。

“林主任，这就是您特批的那个项目？”陈天河端着咖啡，皮笑肉不笑地对坐在前排的林建国说道，“不锈钢做贮箱，汽车芯片做卫星。您这魄力，真是让我佩服。不过，这要是真在台上炸了，咱们文昌基地的脸面……”

林建国头都没回，只是冷冷地扔下一句：“炸了也是炸的我们基地的水泥地，不用陈总操心。陈总还是多操心一下你的 ppt 什么时候能变现吧。”

陈天河脸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他转头看向窗外远处那个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扎眼的银色火箭，心里暗暗诅咒：*炸吧，最好连人带塔一起炸上天。*

“一分钟准备！”

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李星河没有坐在指挥席上，他把总指挥的位置让给了张远山，自己则站在了赵得志身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姿态参数。

“星河，我怎么腿有点抖啊……”赵得志抓着栏杆的手指关节发白，“这要是成了，咱们公司估值能翻十倍吧？”

“如果不成，你就得去卖别墅还债了。”李星河随口说道。

“十、九、八……”

倒计时的声音像重锤一样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五、四、三。”

“主发动机点火！”

**轰——！！！**

201 工位腾起一团巨大的白色水雾。

与长征火箭那橘红色的尾焰不同，“长空一号”喷出的是标志性的幽蓝色火焰，清澈、狂暴、充满科幻感。

“起飞！”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巨大的不锈钢箭体在 80 吨推力的托举下，挣脱了地心引力，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拔地而起。

它上升的速度比普通液体火箭慢，那是推重比稍低的表现，但它飞得极稳。

“程序转弯！”

“遥测信号正常！”

“雷达跟踪正常！”

大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报告声。

陈天河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那道蓝光刺破云层，脸色越来越难看。那个他嘴里的“土制炸弹”，竟然真的飞起来了，而且飞得该死的稳。

“一定要出问题……一级分离一定要出问题……”他在心里默念。一级分离是航天发射的一道鬼门关，尤其是对于这种新研制的火箭。

一百秒后。

“一级发动机关机！”

“一级分离！”

大屏幕上，红外摄像机捕捉到了高空中的画面。

没有任何爆炸螺栓的闪光，也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动作。李星河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旋转分离法”。

只见一级火箭在关机的一瞬间，利用姿态控制喷口猛地让箭体旋转起来。巨大的离心力像甩开一件湿衣服一样，将上一级火箭和下一级火箭硬生生地“甩”开。

紧接着，二级发动机瞬间点火！

一道更明亮的火焰在一百公里高的太空边缘亮起，推着载荷继续向深空冲刺。而那根完成了使命的一级火箭，则开始调转姿态，向着茫茫大海坠落——不，是返航。

“二级点火成功！分离正常！”

掌声在大厅里稀稀拉拉地响起，那是基地的工作人员在鼓掌。他们虽然看不起这个“野蛮人”，但对技术的尊重是刻在骨子里的。

陈天河手里的咖啡杯轻轻晃了一下，洒了几滴在昂贵的西裤上。

“还没完呢……”他咬着牙，“入轨才是关键。那颗用汽车芯片拼出来的破卫星，能在这个辐射环境下存活？”

十分钟后。

“船箭分离！”

“星尘一号进入预定轨道！轨道高度 550 公里，倾角 53 度。”

“太阳翼展开……展开成功！”

“帆板？它哪来的帆板？”有人看着遥测画面惊呼。

屏幕上，那个被释放出来的“平板”，并没有像传统卫星那样展开巨大的翅膀。它只是像变形金刚一样，从背部翻折出两块薄如蝉翼的柔性太阳能板，面积很小，但采用了 2050 年的高效钙钛矿涂层，光电转化率高达 45%。

“信号呢？有没有下行信号？”林建国站了起来，声音有些急促。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几秒钟的等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通讯参谋猛地摘下耳机，声音激动得破了音：

“捕获到了！V 频段信号！满格！信噪比……天哪，信噪比爆表了！”

“不仅如此！”另一名操作员指着频谱分析仪，“它在向地面广播！它在……它在直播！”

大屏幕的画面突然切换。

不再是枯燥的数据，而是一段清晰无比的 4K 视频。

那是从太空俯瞰地球的视角。蔚蓝的弧线，洁白的云层，还有那一轮刚刚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

而在画面的右下角，有一行清晰的中文水印，通过激光链路，以光速传回地球，那是李星河特意写进固件里的第一句话：

**“你好，世界。这里是星尘，我们来了。”**

那一刻，指挥大厅沸腾了。

帽子、文件、耳机被抛向空中。张远山老泪纵横，摘下眼镜不停地擦拭。赵得志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像是刚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

只有李星河，依然平静地站在原地。他转过身，隔着人群，目光准确地穿过欢呼的人海，落在了脸色惨白如纸的陈天河身上。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嘴型无声地动了动：

“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