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高轨道,“祝融”号星舰,隔离实验室。
那块从“巡林客”残骸中抢救出来的蓝色晶体,此刻正悬浮在磁约束台的中心。它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幽光。那种光芒并非恒定,而是以一种极高频的速率闪烁,像是一只因为恐惧而急促眨动的眼睛。
“物理隔离已建立。法拉第笼自检完成。”
陈二狗站在实验室的防爆玻璃外,手里捏着一把汗。在他身边,是被几根粗大的数据线连接着后颈的黑客少女——零。
“我要进去了。”零闭着眼睛,那是只异色义眼停止了转动,“把它接入‘盖亚’的沙盒系统。”
滋——
随着数据连接的瞬间,指挥大厅的主屏幕上并不是出现了一行行代码,而是一片毫无规律、充满了噪点的灰白雪花。
**“这是什么?”**杨烈看着那满屏的雪花,感到一阵莫名的恶心和眩晕,“信号干扰?”
“不,这是信息。”
地球端,李星河的声音沉稳传来。
“在**信息论(Information Theory)中,信息量的本质是对不确定性的消除。克劳德·香农告诉我们,越是有序、可预测的东西,信息量越低(比如一句重复了一万遍的‘你好’);而越是混乱、不可预测的东西,其包含的‘信息熵’(Information Entropy)**就越高。”
“你们看到的这些‘雪花’,其实是压缩到了极致的数据。因为它的**冗余度(Redundancy)**为零。”
“人类的语言充满了冗余(即使去掉一半的字母,你也能猜出意思),这让我们的大脑感到舒适和安全。但这个外星核心里的数据,每一个比特都是有效信息,没有任何废话。对于人类的大脑来说,这就是**‘高熵噪音’**。”
突然,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太……太吵了!”
少女的身体在椅子上剧烈颤抖,她的手指痉挛般地抓紧了扶手。
“它不是文字……它是……记忆!”
“警报!零的脑皮层活跃度突破临界值!她在经历**‘认知过载’(Cognitive Overload)**!”白芷在医疗监控端尖叫,“快切断连接!她的神经元在被‘烧录’!”
“不能断!一旦断开,数据会自毁!”零咬着牙,嘴角渗出了鲜血,“我能看见……它们……”
屏幕上的雪花开始扭曲。
在场的所有船员,甚至包括地球上的观察员,都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
那些杂乱无章的噪点,在他们的视网膜上开始自动重组。
有人看到了一张张惨叫的人脸;有人看到了扭曲的肢体;有人看到了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
“这是**‘空想性错视’(Pareidolia)**。”
顾寒云的声音在频道里冷冷响起,像是一针镇静剂。
“这是心理学上的一种知觉现象。当人类的大脑面对无法解析的混乱视觉信号(如云朵、噪点)时,为了寻求安全感,潜意识会强行将其匹配为我们熟悉的图案——通常是人脸或威胁物。”
“你们看到的鬼脸,不是外星人,是你们自己内心深处的投射。”
“别被自己的大脑骗了!盯着数据,别盯着图案!”
李星河看着屏幕上痛苦挣扎的零。他知道,零面对的不仅仅是错视,而是真正的信息洪流冲刷。那个晶体里存储的不仅仅是死板的数据,可能是“巡林客”几亿年来的观测记录,甚至是它作为一个硅基生命的**“感质”(Qualia)**——即主观体验。
如果不加过滤地将这种庞大的主观体验灌入一个人类(哪怕是改造人)的大脑,结果只有一个:
人格覆写。
零的自我意识会被外星数据冲垮,她会变成那个死去的“巡林客”的转世。
“零!听我说!”
李星河抓起麦克风,运用了**“鸡尾酒会效应”(Cocktail Party Effect)**的心理学原理——即在嘈杂环境中,人类可以将注意力集中在某一个特定声音上的能力。
“屏蔽掉所有的图像!屏蔽掉所有的声音!”
“你的大脑处理不过来整个宇宙的信息!你只需要关注一个变量!”
“找坐标!”
“在那片混乱的噪音里,找那个重复频率最高的数学特征值!”
李星河的声音像是一道信标,穿透了零脑海中那片狂暴的信息海洋。
零那只颤抖的义眼猛地停住了。
她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宏大的外星记忆,不再去感受那些毁灭恒星的壮丽与恐怖。她将所有的算力收束,化作一把手术刀,在那团乱麻中寻找那个唯一的线头。
“找到了……”
零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解脱。
“它在恐惧……它一直在向着一个方向发送‘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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