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54章 黎明渡口

黎明渡口（抵达篇）

民国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四，拂晓。长江北岸，**县游击区秘密码头。

天色将明未明，江面上弥漫着厚重的晨雾，如同乳白色的纱幔，将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江水拍打着简陋的木制栈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更显四周的空旷与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公鸡的啼鸣，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那艘小小的乌篷船，如同一个疲惫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破开浓雾，缓缓靠向栈桥。船头的老赵用竹篙熟练地抵住岸边，船身轻轻一震，停了下来。

“到了，同志。”老赵转过身，对船舱里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船舱帘子被掀开，秦书婉弯着腰走了出来。一夜的江风冷露，让她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只独眼在晨曦的微光中，却亮得惊人。她深深吸了一口江北清冷而新鲜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与对岸上海那混杂着硝烟和**的空气截然不同。她踏上了坚实的土地，脚步微微有些虚浮，是长时间乘船和紧张后的松弛感。

栈桥尽头，雾气中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看到船只靠岸，他们立刻快步迎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八路军军装、腰间挎着驳壳枪的中年干部，面容朴实，眼神锐利，是江北游击队的交通站长老王。他身后跟着两名年轻的游击队员。

“是秦书婉同志吗？”老王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确认道，目光关切地扫过秦书婉略显疲惫但挺直的身姿。

“是我。辛苦了，老王同志。”秦书婉点头，声音平静。

“一路辛苦！总算平安到达！”老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伸出粗糙的大手与她紧紧一握，“根据地首长已经接到消息，正在等您。这里不安全，请跟我来，我们先去交通站休息一下。”

“好。”秦书婉没有多言，将斗笠往下压了压，跟着老王一行人迅速离开码头，钻进旁边一条长满芦苇的土路。老赵则撑船调头，很快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江面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土路泥泞，但秦书婉走得很稳。脚踏在祖国的土地上，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心。路两旁的田野里，早起的农民已经开始劳作，看到这支小小的队伍，有的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张望，有的则友好地点点头。这里没有上海的灯红酒绿、刀光剑影，只有朴素的劳作和警惕的平静。这是另一片战场，同样残酷，却有着不一样的希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几个村庄，来到一处隐蔽在山坳里的农家小院。院子周围有暗哨，戒备森严。老王将秦书婉引进一间打扫干净的土坯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简单的饭菜和干净的衣物。

“秦同志，你先洗漱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这就去给首长发电报，报告你已安全抵达。”老王安排道。

“谢谢。”秦书婉确实感到饥肠辘辘和极度的疲惫。她先仔细地将那份贴身藏着的油布包裹取出，确认完好无损后，才简单洗漱，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裳，坐在炕沿上，慢慢吃着热腾腾的稀粥和窝头。食物很简单，却让她感到了踏实的温暖。

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老王的声音：“秦同志，首长回电了，请您去指挥部一趟。”

秦书婉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吸一口气，跟着老王走出屋子。院子另一头的一间较大的瓦房里，已经点亮了油灯。掀开门帘进去，只见一位穿着灰色军装、戴着眼镜、气质儒雅却目光如电的中年人正站在地图前，正是江北根据地的负责人之一，李政委。旁边还站着几位干部。

“书婉同志！欢迎回家！”李政委看到秦书婉，立刻迎了上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充满激动和关切，“你在上海的情况，我们都听说了！辛苦了！受了这么多苦，还完成了如此艰巨的任务！”

“首长，这是我应该做的。”秦书婉挺直腰板，敬了一个军礼，独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快坐下说。”李政委让她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热水，“身体怎么样？伤要不要紧？”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秦书婉接过水杯，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首长，我带来了关于日特‘影武者’和‘蝴蝶计划’的重要情报。”她将那个油布包裹郑重地放在桌上，“这是关键证据。‘影武者’极可能是军统高层顾问高翰文，他已在内斗中被灭口。但根据线索，‘影武者’可能是一个代号‘双蝶’的组合，另一人疑似是百乐门头牌舞女‘白玫瑰’，真名杜芬芳，也是潜伏特工。特别行动组‘刃’队长他们已留在上海，正在执行清除任务。”

李政委和几位干部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严肃。他们仔细听着秦书婉的汇报，传阅着胶卷和报告，脸色越来越凝重。

“高翰文……‘白玫瑰’……‘双蝶’……”李政委沉吟道，手指敲着桌面，“这个消息太重要了！如果属实，敌人渗透的深度和广度远超我们想象！必须立刻向中央社会部汇报！”

他站起身，来回踱步，随即果断下令：“通讯员！立刻用最高密级电码，将秦书婉同志带回的情报摘要发往延安！请求中央指示！同时，电告上海‘刃’组长，务必谨慎行事，获取确凿证据，如情况允许，坚决铲除‘白玫瑰’这颗毒瘤！”

“是！”通讯员领命而去。

李政委这才转身，再次握住秦书婉的手，语气沉重而充满敬意：“书婉同志，你和在上海战斗的同志们，立了大功！你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情报，对我们粉碎敌人的阴谋、挽救无数同胞的生命，至关重要！党和人民感谢你们！”

秦书婉站起身，独眼中泪光闪烁，但语气依旧坚定：“为了胜利，万死不辞！”

走出指挥部，天色已大亮。朝阳穿透晨雾，洒在田野和村庄上，一片生机勃勃。秦书婉站在院子里，望着这片沐浴在阳光下的土地，心中百感交集。她终于将用无数战友鲜血换来的火种，带回了“家”。身后的上海，战斗仍在继续，但她相信，何彩珠、林曼丽、“刃”组长他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新的斗争即将开始，而她，将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出征的号角。黎明已经到来，尽管长夜依然漫长。

（抵达篇，完。上海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