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28章 雷霆一击

雷霆一击

民国三十一年，秋夜，苏北，无名山区。月黑风高，浓重的乌云吞噬了最后一丝星光，山林被一种死寂的、令人不安的黑暗彻底笼罩。只有山风刮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在山脊背阴处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石凹坑里，几个人影如同石雕般蛰伏着，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汗水的酸味，以及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硝烟味——来自他们身边那几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沉甸甸的炸药包。

李文英支队长半蹲在最前面，举着一个缴获的、蒙着黑布的望远镜，死死盯着下方山谷深处那片隐约可见的、闪烁着零星灯火（主要是岗楼探照灯）的建筑群——那就是“零号实验室”的所在。他的脸紧绷着，嘴唇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握着望远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镜片后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焦灼而锐利的光芒，像等待扑食的猎豹。

秦书婉紧挨着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受伤的脚踝被木板固定着，让她无法灵活移动。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夜行衣，但脸色比夜色还要苍白。她没有望远镜，只是微微侧着头，耳朵极力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何彩珠像她的影子一样，伏在她身侧，手中紧握着一支上了膛的驳壳枪，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不断扫视着周围和下方的黑暗。

在他们身后稍远些的地方，柳小眉蜷缩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石缝里，面前摊开着电台，耳机紧紧扣在耳朵上，手指虚放在电键上，身体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微微发抖。她负责监听可能出现的日军无线电信号，并在最后时刻发出行动代码。

而石根生，则独自一人，潜伏在更靠近山谷边缘的一丛茂密的枯草后面。他换上了一身紧身的黑色衣裤，脸上涂满了深色的泥彩，背上斜挎着一个装满了烈性燃烧瓶和一小块备用炸药的背包，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磨得锋利的匕首。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胸膛因为压抑的呼吸而微微起伏。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近乎凝固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决绝勇气的沉重气息。他的任务最危险，也最关键——在第一次爆破制造混乱后，伺机接近那个恐怖的“样本储存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约定的行动时间，是凌晨三点，日军哨兵最为疲惫困顿的时刻。

“滴答……滴答……” 仿佛能听到怀表指针走动的声音。

突然，柳小眉猛地抬起头，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支队长！秦队长！监听站报告……日军……日军巡逻队……比预定时间提前五分钟……转向了……转向了预定爆破点A区！”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炸雷，在几人耳边响起！

“什么？！”李文英猛地放下望远镜，脸色骤变，“提前了？怎么回事？！”

秦书婉的心也猛地一沉。A区是安装主要炸药的位置，由游击队爆破小组负责。如果巡逻队提前抵达，很可能发现埋伏的队员或者炸药！

“怎么办？要不要提前行动？”何彩珠急声问道，枪口已经指向了下方的黑暗。

“不行！”李文英斩钉截铁地低吼，“提前行动，整个计划就乱了！其他小组还没到位！”他的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千算万算，没算到日军巡逻队会临时改变路线和时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啪！”

一声尖锐的、划破夜空的枪声，突然从山谷的另一个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爆豆般的激烈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不是预定爆破点！是佯攻小组！他们提前动手了！

“是赵大山他们！”李文英瞬间明白了！赵大山一定是发现了巡逻队的异常，为了掩护A区的爆破小组，不惜提前暴露，主动攻击，将日军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好样的！”李文英眼眶一热，猛地挥拳砸在岩石上。

下方的实验室顿时炸开了锅！探照灯的光柱疯狂扫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日语的叫骂声、警报的嘶鸣声、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机会！

李文英和秦书婉几乎同时看向对方，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

“行动！”李文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秦书婉立刻对柳小眉低喝：“发信号！雷霆！雷霆！”

柳小眉手指颤抖着，但异常坚定地敲下了电键！滴答的电波声，如同死神的请柬，射向夜空。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实验室所在山谷的中心位置猛然炸开！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瞬间照亮了半边天空！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猛烈爆炸！A区的爆破小组成功了！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李文英他们所在的山脊都感到了明显的震动！

实验室方向陷入一片火海和混乱！建筑物的倒塌声、日军的惨叫声、更加密集的枪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

“第二波！爆破b区！”李文英嘶声吼道。

又一连串稍小但更密集的爆炸声从实验室侧翼响起！那是破坏供电系统和次要建筑的爆破点！

整个“零号实验室”已经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地狱！

“该我了。” 一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响起。

石根生从枯草丛中站了起来。火光映照下，他涂满泥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一往无前的死志。他最后看了一眼李文英和秦书婉，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用力紧了紧背后的背包，然后像一头矫健的豹子，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向着那片燃烧的、混乱的、却隐藏着最终恐怖的火海，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根生！”李文英看着那个迅速消失在黑暗中的瘦削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秦书婉也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第一次，对这个年轻的**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敬佩与悲凉的复杂情绪。

何彩珠举着枪，警惕地注视着下方，但眼角的余光，也忍不住追随着那个孤独赴死的身影。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但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才刚刚开始。石根生能否在混乱中找到样本库？他能否在日军疯狂的反扑下完成最后的破坏？他能否……活着回来？

答案，都隐藏在前方那片被烈焰和死亡笼罩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