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74章 蝶翼终章

蝶翼终章

第六十八小时五十七分，野人谷地底暗河出口。

秦书婉是被冰凉的河水呛醒的。

她趴在泥泞的河滩上，半个身子还浸在刺骨的暗河里。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余响和哗啦啦的水声，鼻腔里充斥着硝烟、血腥和一种奇异的、甜腻的**气味。肩头的枪伤已经麻木，但锁骨下那个自己剜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她昏迷前的一切不是噩梦。

她挣扎着抬起头，眼前景象让她呼吸一滞。

原本隐蔽的谷口此刻亮如白昼，探照灯的光柱像死神的触手，在弥漫的硝烟中疯狂扫视。对岸实验室所在的山体正在发生连绵不断的爆炸，火焰从多个洞口喷涌而出，将夜空染成诡异的橘红色。但更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那股甜腻的气味越来越浓，甚至压过了硝烟味。

“咳咳……秦姐！” 身旁传来石根生虚弱的呼唤。他半个身子压着一具日军的尸体，手里还死死攥着巡逻艇的操纵杆残骸，额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糊了满脸。

秦书婉奋力爬过去，发现他左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你的腿……”

“断了，没事。”石根生咬紧牙关，试图挪动身体，却痛得闷哼一声。他看向对岸的爆炸，眼中充满焦急，“周队长他们……还在里面！”

秦书婉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记忆碎片般涌现：周卫国在实验室洞穴里制造混乱的身影，黑痣少佐临死前惊愕的表情，还有那块金属牌上刻着的——“蝴蝶计划最终阶段，倒计时：00小时03分”。

三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她猛地摸向贴身口袋，那块冰冷的金属牌还在。借着对岸爆炸的火光，她看清了牌子背面还有一行极小的字：

【最终阶段启动时，泄洪道将释放‘蝶蛹’气溶胶，覆盖半径十公里。】

蝶蛹气溶胶！

秦书婉瞬间明白了那股甜腻气味的来源！这不是普通的爆炸，这是细菌战剂的最终释放！零号实验室的终极目标，是在最后关头，将最致命的病菌通过爆炸和泄洪道扩散到整个区域！覆盖十公里……这意味着不仅山谷里的游击队、日军、军统，连山谷外可能存在的村庄都将……

“根生！能动吗？”秦书婉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她奋力想搀起石根生，“我们必须离开这！立刻！马上！”

石根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试图用没受伤的腿支撑身体，但剧痛让他再次瘫软。“不行……秦姐，你别管我！你快走！往上游跑！逆风！”

“闭嘴！”秦书婉厉声喝止，目光疯狂扫视河滩。她看到不远处那艘半沉的巡逻艇旁，漂着一块较大的木板。“等着！”

她踉跄着冲过去，奋力将木板拖过来。就在这时，对岸山体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沉闷到极点的巨响！仿佛整个大地都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并非更大的爆炸，而是一种低沉的、如同无数昆虫振翅的“嗡嗡”声从泄洪道方向传来！

秦书婉抬头，看到令她头皮炸裂的一幕：并非预想中的火光或水汽，而是一股浓稠的、带着诡异虹彩的“雾气”，正从泄洪道几个主要的洞口缓缓弥漫而出！那雾气在探照灯下反射出斑斓的色彩，如同巨大的、病态的蝴蝶翅膀，无声无息地向着整个山谷蔓延！

甜腻的气味瞬间浓烈了数倍，甚至开始刺痛眼睛和喉咙！

“蝶蛹……释放了……”石根生绝望地看着那蔓延的彩色雾气。

秦书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她看到了河滩上方不远处，有一个被洪水冲出的、狭窄的岩石裂缝！或许能躲进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板垫在石根生身下，拖着他向裂缝挪动。每移动一寸，都感觉肺部像被火焰灼烧。彩色雾气蔓延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已经触及了对岸的河滩，几只来不及飞走的鸟雀吸入雾气后，如同石头般直直坠落！

“快！快啊！”秦书婉嘶吼着，肩膀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军服。终于，在雾气即将吞没他们之前，她将石根生连同木板一起塞进了那个仅容一人的狭窄石缝！

“秦姐！你快进来！”石根生在缝隙里焦急地喊。

秦书婉看着迅速合拢的彩色雾墙，又回头望了一眼对岸火海中的实验室，周卫国、何彩珠、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游击队员……他们还在里面！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急促的、熟悉的驳壳枪声，突然从雾气弥漫的对岸传来！紧接着是更多杂乱的枪声和爆炸声！抵抗还在继续！

这枪声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秦书婉即将崩溃的身体。她不能躲！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腰间的日军武装带上，那里挂着两枚**式手雷。又看向不远处那艘半沉的巡逻艇，艇尾的机枪虽然歪斜，但或许……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她脑中形成。

她猛地转身，不再试图挤进石缝，而是用尽最后力气，将旁边几块碎石堵在缝隙口，只留出一点通风处。“石根生！听着！捂住口鼻！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活下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外面！” 她嘶声喊道，不等石根生回应，便扯下自己染血的内衬衣襟，浸透冰冷的河水，紧紧捂住口鼻。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艘巡逻艇，冲向了那片正在蔓延的、死亡般的彩色雾墙。

第六十九小时零一分，泄洪道暗河口。

周卫国靠着炸塌的混凝土残骸剧烈喘息，左臂无力地垂下，显然是断了。身边只剩下三个浑身是血的游击队员，还在依托地形顽强地向着雾气中隐约闪现的日军身影射击。何彩珠趴在不远处的一个弹坑里，步枪枪管已经打红，她的右腿被弹片划开，鲜血淋漓。

彩色雾气已经弥漫了整个洞穴空间，甜腻的气味让人头晕目眩。不断有战士在咳嗽中倒下，脸色迅速变成青紫色。

“队长！雾气太毒了！顶不住了！” 一个战士咳着血喊道。

周卫国看着身边不断减少的弟兄，心如刀绞。实验室的核心区域还没完全摧毁，但这致命的毒雾……

就在这时，暗河方向突然传来了日军巡逻艇引擎的轰鸣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鬼子从水上来了！” 何彩珠惊呼。

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前有毒雾，后有追兵，真正的绝境！

然而，那艘冲破雾墙出现的巡逻艇，却让所有人愣住了。

艇首站着一个人！穿着破烂的日军军服，浑身浴血，口鼻捂着湿布，但那双眼睛——是秦书婉！

她驾驶着巡逻艇，不闪不避，直直地朝着泄洪道主闸门残骸撞去！而在她身后，艇尾那挺歪斜的机枪，竟然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朝着雾气中日军火力点的方向喷吐着火舌！她用了根绳子固定了扳机！

“她要去撞闸门！” 周卫国瞬间明白了秦书婉的意图！泄洪道的主闸门虽然被炸坏，但结构还在，后面可能连接着气溶胶储存罐！如果直接撞击爆炸……

“掩护她！” 周卫国用尽力气嘶吼。

所有幸存的火力瞬间转向，压制试图拦截巡逻艇的日军。

秦书婉站在颠簸的艇首，狂风吹飞了她捂住口鼻的布条，彩色雾气扑面而来，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眩晕。但她眼神依旧死死盯着前方那道巨大的、扭曲的闸门。沈醉的脸、林曼丽的泪、石根生的血、还有那只钉在南京地图上的金属蝴蝶……在她眼前飞速闪过。

“妈妈……书婉……尽力了……” 她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解脱般的微笑，猛地拉响了挂在身上的所有手榴弹的引线！

“不——！” 何彩珠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巡逻艇以决绝的姿态，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撞上了泄洪道主闸门的根基！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的爆炸发生了！火焰不仅吞噬了巡逻艇，更引爆了闸门后可能存在的设施！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洞穴的雾气都短暂驱散，露出了后方一个巨大的、正在泄露的金属罐体！

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山体开始剧烈摇晃，更大的坍塌开始了！

“撤！快撤！” 周卫国拖着断臂，组织幸存者向着暗河下游方向突围。

何彩珠最后望了一眼那片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水域，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落。她咬紧牙关，背起一个受伤的战友，踉跄着跟上队伍。

第六十九小时三十分，野人谷外。

石根生从半昏迷中被剧烈的震动和巨响惊醒。他扒开缝隙口的碎石，看到的是对面山体全面崩塌的骇人景象，以及冲天而起的烈焰浓烟。彩色雾气似乎被爆炸和山风驱散了不少。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秦姐用生命为代价，可能阻止了最坏的情况。

他忍着腿部的剧痛，用木板做桨，艰难地划入冰冷的暗河，向着下游漂去。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蝴蝶计划”的真相，把秦书婉、周卫国、何彩珠以及所有牺牲者的故事，带出去。

尾声：七日后，江北游击支队临时驻地。

一支精干的游击队小分队在暗河下游几十里处，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石根生。他身边紧紧抱着一块烧焦的、印有“零号”字样的金属牌和秦书婉那半块染血的衣襟。

与此同时，关于“野人谷神秘大爆炸”和“日军特种部队覆灭”的消息，通过不同渠道，震惊了各方。军统高层对沈醉的“殉职”和秦书婉的“失踪”讳莫如深。日军方面则严密封锁消息，但“蝴蝶计划”似乎戛然而止。

林曼丽在游击队精心救治下捡回一命，她根据记忆绘制的实验室结构图，与石根生带回的证物相互印证，成为揭露日军细菌战罪行的铁证之一，在战后发挥了关键作用。

周卫国和何彩珠带领部分队员成功突围，但伤亡惨重。他们继续活跃在抗日战场上，直到胜利。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夜晚，但每个幸存者的心里，都刻下了一个名字，和一只在烈火中永生的蝴蝶。

零号实验室被深埋在山体废墟之下，它的秘密与罪恶，连同那些未能来得及飞出的“蝶蛹”，暂时被封印在黑暗中。而抗争的火种，已在更广阔的土地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