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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杀机（终章）
雨，如同瓢泼一般，将镇江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能见度不足五十米，这既是死亡的威胁，也是唯一的掩护。
废弃货栈的破木门被猛地推开，何彩珠第一个冲了出来，她像一头矫健的母豹，弓着身子，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迅速扫过泥泞的街道两侧。确认暂时安全后，她猛地一挥手。
秦书婉紧随其后，半架着几乎无法行走的柳小眉。柳小眉浑身瘫软，脸色惨白如鬼，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不断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全靠秦书婉的拖拽才勉强移动。秦书婉的脸色同样难看，雨水混着汗水顺着发梢流下，但她眼神冰冷，紧抿着嘴唇，显示出极强的自制力。她原本得体的旗袍下摆早已沾满泥泞，开衫也湿透了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但那股军统特工的硬气却未曾消减。
赵大山和两名游击队员断后，他们倒提着步枪，枪口朝下防止进水，眼神如同受伤的狼，警惕地注视着后方和侧翼。雨水顺着他们破旧的斗笠边缘流成水线。
“快！往西！穿过两条巷子就是码头！”赵大山压低声音，嘶哑地催促，他的声音在暴雨中几乎微不可闻。
一行人如同鬼魅，在空无一人的雨巷中狂奔。脚步声被哗啦啦的雨声完美掩盖，但每个人的心脏都跳得如同擂鼓。叛徒阿炳的出卖，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人心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从哪个角落射出致命的子弹。
突然，冲在最前面的何彩珠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身后众人立刻条件反射般贴墙隐蔽，连大气都不敢出。
何彩珠缓缓从墙角探出半个头，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前方巷口，隐约出现了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正打着手电，挨家挨户地搜查！是特高课的便衣！他们果然提前布控了！
“退！换路！”何彩珠当机立断，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悄无声息地向后缩，拐进另一条更狭窄、堆满垃圾的阴暗小巷。
“不行……我……我跑不动了……”柳小眉带着哭腔，声音虚弱，她的体力已经透支。
秦书婉死死拽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低喝道：“不想死就给我撑住！”她的语气凶狠，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赵大山凑过来，脸色铁青：“秦队长，鬼子把路封了！西码头去不了了！”
“去备用点！江边废船厂！”秦书婉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改变计划。这是之前与李文英商议时提到的最后一个应急联络点，极其隐蔽，连阿炳都不知道。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转向时，身后远处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日语的吆喝声！追兵上来了！而且听声音，不止一路！
“被包抄了！”一名游击队员绝望地低吼。
绝境！真正的绝境！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处陌生的城市，暴雨如注，还有一个几乎崩溃的累赘。
“妈的！跟狗日的拼了！”赵大山眼睛赤红，拉动枪栓，就要转身拼命。
“不行！”何彩珠厉声制止，她目光急速扫过周围，突然定格在巷子一侧一堵高墙上。墙头上方，隐约可见一个废弃小楼的轮廓。“上房！从房顶走！”
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但也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和在屋顶暴露的可能。
“快！搭人梯！”赵大山立刻明白，低吼一声，和另一名游击队员毫不犹豫地背靠墙壁，扎稳马步，双手交叉叠在身前。
何彩珠二话不说，助跑两步，脚尖在赵大山手上一蹬，身形灵巧地翻上了两人多高的墙头。她迅速观察了一下，压低声音：“安全！上来！”
秦书婉用力将几乎虚脱的柳小眉推到墙边：“你先上！”
柳小眉看着高墙，眼中满是恐惧，手脚发软。
“上去！”秦书婉几乎是把她提了起来，推向赵大山。赵大山和队员奋力一托，何彩珠在上面抓住柳小眉的手，连拖带拽，将她拉了上去。柳小眉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瘫倒在湿滑的瓦片上。
紧接着是秦书婉。她虽然脚踝有伤，但身手依旧利落，借助托举，也迅速翻上墙头。
“大山！快！”何彩珠急道。
赵大山对那名队员喊道：“二牛，你快上！”
“队长，你先！”二牛急道。
“少废话！执行命令！”赵大山怒吼。
二牛一咬牙，踩上赵大山的手，被拉了上去。就在赵大山准备最后上去时，巷口突然射来一道手电光柱！
“那边有人！”
“砰！砰！”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墙壁上，溅起碎石！
赵大山一个翻滚，躲到墙根死角，举枪还击！“啪勾！” 三八式步枪独特的枪声在巷子里回荡。
“大山！”墙上的何彩珠急眼了，就要跳下来。
“别管我！快走！带秦队长她们走！”赵大山一边开枪压制，一边头也不回地嘶吼，“记住！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
秦书婉趴在墙头，看着下方在弹雨中艰难还击的赵大山，眼圈瞬间红了。她死死咬住嘴唇，几乎咬出血来，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何彩珠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血红。她拉起瘫软的柳小眉，低吼道：“走！”
三人沿着湿滑的屋顶，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江边方向逃去。身后，巷子里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还夹杂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日军的嚎叫，最终，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秦书婉的心，也随着那寂静，沉入了冰冷的谷底。又一个……为了掩护她们……
她们不敢停留，在迷宫般的屋顶上艰难穿行，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前方黑沉沉的长江，以及江边那片如同巨兽骨架般矗立的废弃船厂。
筋疲力尽的三人，从一段坍塌的围墙滑进船厂内部，躲进一个堆满生锈铁皮的破棚子下，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柳小眉瘫倒在地，无声地流泪。何彩珠靠着铁皮，大口喘气，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秦书婉则默默检查着仅剩的一把小手枪和几发子弹，脸色在闪电的映照下，苍白而冰冷。
希望，似乎随着赵大山他们的牺牲，一同湮灭在冰冷的雨夜里。幽灵列车的谜题未解，叛徒的阴影未除，而她们自己，也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绝境。下一步，该怎么办？
雨，还在下。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鲜血，却只留下更深的泥泞与绝望。
（镇江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