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2章 窥见魔窟

窥见魔窟

浓烈的血腥味被远远甩在身后，但死亡的气息仿佛依旧萦绕在鼻尖。六个人，不，是六个伤痕累累的幸存者，在阴暗的原始森林中拼命奔逃。每个人都透支着体力，肺部火辣辣地疼，脚步踉跄，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目标的执着，驱动着他们不敢有片刻停歇。

林曼丽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石根生身上，年轻人咬紧牙关，半扶半抱着她，每一步都迈得异常艰难。王铁山右臂的伤口经过军统的云南白药急救，血暂时止住了，但每一次摆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他只能用左手紧握着开山刀，脸色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蜡黄。军统三人组情况稍好，但秦书婉手臂的划伤也需要处理，何彩珠和柳小眉也是气喘吁吁，汗水和狼血混合在一起，让她们看起来同样狼狈不堪。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脚踩在腐叶上的沙沙声。刚才那场与狼群的生死搏杀，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那短暂的合作与援手，并未消除根深蒂固的隔阂，反而让彼此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秦书婉偶尔投向林曼丽的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纯粹轻蔑，多了几分审视和难以言喻的探究。

王铁山凭借猎人的直觉和对地势的模糊记忆，带领队伍绕了一个大圈，尽可能远离刚才的搏杀地点和可能存在的日军巡逻路线。他们沿着一条干涸的古老河床艰难前行，河床底部布满滑溜的鹅卵石，两侧是陡峭的土坡，虽然难走，但相对隐蔽。

“快到了……”王铁山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示意大家隐蔽。他指着前方河床拐弯处，“绕过那个弯，上面应该就能看到那个山坳了。”

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疲惫似乎被瞬间驱散了几分。目标就在眼前！

秦书婉打了个手势，何彩珠立刻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去，负责前出侦察。片刻后，她返回，低声道：“队长，前面土坡上有片茂密的灌木丛，视野很好，下面就是那个山坳，暂时没发现哨兵。”

“好！上去看看！动作轻！”秦书婉下令。

六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上土坡，钻进那片茂密的灌木丛，拨开枝叶，向下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他们，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山坳，显然经过了人为的大规模改造。外围拉着数道带着尖刺的铁丝网，铁丝网后面，隐约可见反坦克壕和机枪堡垒的轮廓。山坳入口处，设有坚固的混凝土岗楼，上面架着探照灯和天线，两名头戴防毒面具、身穿土黄色军服的日军哨兵，像两个没有生命的雕像般矗立着，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在稀疏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更令人心悸的是山坳内部的景象。几排低矮的、没有任何窗户的长条形水泥建筑，如同巨大的棺椁，整齐地排列着，屋顶上竖着高高的烟囱，此刻正冒着淡淡的、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和**混合气味的黄白色烟雾。那低沉的发电机嗡鸣声，正是从这些建筑后方传来。建筑之间，偶尔有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戴着夸张猪嘴式防毒面具的身影走动，他们行动间透着一种刻板的、非人的效率。

在山坳的一角，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似乎有一些模糊的身影在蠕动，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整个山坳，寂静得可怕，除了发电机的嗡鸣，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仿佛一个巨大的、为死亡而设立的工业基地。那种冰冷的、系统化的、非人性的氛围，与周围生机勃勃（虽然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形成了极其诡异和恐怖的对比。

“零号实验室……”林曼丽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虽然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这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景象，还是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巨大的愤怒。那些水泥房子里，那些穿着防护服的身影背后，隐藏着怎样反人类的罪恶？

秦书婉的脸色也极其难看，她紧紧握着望远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作为军统特工，她见识过各种残酷，但眼前这种规模的、显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生物武器研究基地，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果然是这里……看这戒备程度，硬闯就是送死。”

王铁山倒吸一口凉气，低骂道：“狗日的小鬼子！在这山沟沟里搞什么鬼名堂！弄得跟阎王殿似的！”

石根生则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下意识地靠近了林曼丽一些。

“必须把这里的情况送出去！”林曼丽强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道。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山坳，试图记住每一个细节：岗楼的位置、探照灯照射的范围、铁丝网的走向、那些水泥建筑的布局……

“怎么送？”秦书婉放下望远镜，冷冷地看向林曼丽，又瞥了一眼柳小眉抱着的电台，“这里的信号肯定被屏蔽了，而且开机就会暴露。”

林曼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王铁山：“铁山大哥，除了我们来的路，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进出这个山坳的路径？比如……运输物资的通道？”

王铁山眯着眼，仔细回忆着地形，半晌，不太确定地指了指山坳的侧后方：“那边……山坳后面好像有条断头路，以前可能是山民踩出来的，但早就荒废了。不过，如果小鬼子要运东西，会不会把那条路重新修一修？”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印证。就在他们仔细观察时，山坳深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只见一辆覆盖着帆布、车身上隐约可见红色十字标记（但这标记显得十分可疑）的军用卡车，沿着一条从山坳侧后方延伸出来的、明显经过粗糙修整的土路，缓缓驶入了山坳，停在了一排水泥房子前。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上前，从卡车上抬下几个密封的、像是木箱又像是特殊容器的东西，迅速搬进了房子里。

“运输通道！”秦书婉眼中精光一闪，“如果能摸清他们运输的规律和路线，或许有机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何彩珠突然猛地压低声音：“有动静！下面！”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只见山坳入口处，那两名哨兵突然挺直了身体，接着，一小队大约五六名日军士兵，押解着几个双手被反绑、衣衫褴褛、步履蹒跚的人，从岗楼旁的一个小门里走了出来。那几个人看起来像是中国农民，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充满了绝望。

日军士兵粗暴地推搡着他们，向着山坳角落那个用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走去。

“他们要干什么？”柳小眉声音发颤地问，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所有人。

答案很快揭晓了。士兵们将那几个农民驱赶进铁丝网区域，然后迅速锁上门，退到远处。紧接着，两个穿着全套防护服、背着奇怪罐状设备的人走了过来，他们举起连接着罐子的喷杆，对准了铁丝网区域！

一股无色的气雾喷涌而出，迅速笼罩了那片区域！

铁丝网内，那几个农民起初似乎有些茫然，但很快，他们开始剧烈地咳嗽，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皮肤，发出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哀嚎，身体扭曲着倒下，疯狂地抽搐……

灌木丛后，六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这恐怖的一幕，每个人都感到一股寒气冻结了血液！虽然听不到声音，但那无声的挣扎和扭曲，比任何惨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人体实验！活生生的细菌武器实验！

“畜生！”王铁山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开山刀的手因为极度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

石根生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呼出声，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林曼丽脸色惨白如雪，身体因为愤怒和恶心而微微发抖，她死死抓住身边的灌木枝，指甲深深掐进了树皮里。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这超越人类底线的暴行，依然让她感到灵魂都在战栗。

秦书婉和何彩珠也是脸色铁青，军统的特工训练让她们能更好地控制情绪，但紧抿的嘴唇和眼中喷射的怒火，显示她们内心的震撼与杀意丝毫不弱。柳小眉更是直接扭过头，不敢再看，低声啜泣起来。

那地狱般的景象持续了几分钟，铁丝网内的挣扎渐渐微弱，最终彻底归于死寂。穿着防护服的人上前，用长长的钩子将尸体一具具拖出来，扔上一辆平板车，推向远处一个冒着黑烟的小烟囱方向……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如同处理垃圾。

山风吹过，带着山坳里飘来的淡淡异味，此刻在众人闻来，却仿佛是无数冤魂的哭泣。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灌木丛后的六个人。

先前所有的猜忌、算计、党派之争，在这**裸的、规模化的反人类罪行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他们面对的不是一般的军事目标，而是一个正在运转的、吞噬生命的魔窟！

良久，林曼丽第一个开口，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必须毁了它。”

这一次，秦书婉没有任何反驳或质疑，她迎上林曼丽的目光，眼中是同样的决绝和冰冷，缓缓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必须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