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1942 第170章 归巢

归巢（海上归途篇）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初八，凌晨。黄海，近海海域。

快艇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劈开墨色的海浪，在夜色中向着西北方向疾驰。引擎低沉地咆哮，咸腥冰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刮过甲板。林曼丽裹着一条粗糙的毛毯，蜷缩在船舱角落，依旧止不住地颤抖。从跳入黄浦江到此刻，近二十个小时的亡命奔逃、冰水浸泡、高度紧张，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体力。此刻，松懈下来后，刺骨的寒意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喝口酒，暖暖身子。” 接应她的交通员，一位面色黝黑、眼神坚毅的中年汉子，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辛辣的烧刀子。

林曼丽道了声谢，接过灌了一大口，火辣辣的液体从喉咙烧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她紧紧抱着怀里的油布包，感受着里面硬物的轮廓，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

“我们……这是去哪里？”她声音沙哑地问。

“先去苏北外海的一个小岛，‘海猫子’的临时据点。那里有医生，你先处理一下伤，休整一下。然后等风头稍过，再找机会送你回根据地。”汉子答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海面，“鬼子巡逻艇经常在这一带活动，不能大意。”

林曼丽点点头，不再多问。她信任组织上的安排。此刻，她只需要休息，恢复体力。

快艇在海上航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东方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在晨曦的微光中，前方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黑点，逐渐变大，那是一座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的无人荒岛。快艇放慢速度，绕到岛屿背风的一处极其隐蔽的小海湾。

湾内，竟然系着几条小渔船，岸上搭着几个简陋的窝棚。几个穿着破旧渔民衣服、但眼神精悍的汉子迎了上来。

“老刀！接到人了？”为首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问道，他代号“海猫子”，是活跃在这一带的海上交通队负责人。

“接到了！人没事，就是冻坏了，累坏了。”被称作老刀的交通员跳上岸，将缆绳系好，转身扶林曼丽下船。

“海猫子”打量了一下虚弱不堪但眼神清亮的林曼丽，点了点头：“同志，辛苦了！快进棚子里暖和暖和！六姑！弄点热汤饭来！”

一个四十多岁、手脚利落的大婶（六姑）连忙将林曼丽扶进一个点着炭盆的窝棚，给她端来一碗滚烫的鱼汤和几个窝头。炭火的温暖和食物的热气，让林曼丽几乎冻僵的身体慢慢复苏。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六姑又打来热水，帮她处理手上和脸上的擦伤和冻伤。简单的医疗条件，却充满了同志间的关怀。

“妹子，你先睡一觉，”“海猫子”走进来，低声道，“这地方鬼子一般不常来，还算安全。我们已经用电台和家里联系上了，那边知道你平安，都松了口气。秦书记（秦书婉）特意发报来问你的情况。”

听到秦书婉的消息，林曼丽心中一暖，眼眶有些湿润：“秦姐她……还好吗？”

“好！都好！就是担心你！”“海猫子”笑道，“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家里说，你带回来的东西，至关重要！”

林曼丽松了口气，疲惫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她再也支撑不住，在窝棚里铺着的干草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没有噩梦，只有深沉的、近乎昏迷的睡眠。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照进来，暖洋洋的。她感觉体力恢复了大半，虽然浑身依旧酸痛，但精神好了很多。

她走出窝棚，看到“海猫子”和老刀正坐在礁石上，低声商量着什么。远处海天一色，波涛平静。

“醒了？”“海猫子”看到她，招招手，“正好，家里来指示了。”

林曼丽走过去坐下。

“家里说，鬼子现在海陆封锁得很严，大船走不了。决定还是用老办法，用小船送你走，分段转移，虽然慢点，但安全。”“海猫子”指着海图，“今晚后半夜，有潮汛，我们送你到北边‘沙鱼嘴’附近，那边有接应的同志用舢板接你上岸，然后走陆路，穿过敌占区，回根据地。”

“好。”林曼丽没有任何异议。经历了九死一生，她对组织的安排无比信任。

当晚子夜，月黑风高。林曼丽再次登上快艇，在“海猫子”小队护送下，悄然驶离荒岛，向北航行。几个时辰后，在预定地点与接应的内河交通员汇合，换乘小舢板，借着芦苇荡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划入一条通往陆地的河汉。

几天后，经过数次隐蔽的转移和跋涉，林曼丽终于安全抵达了苏北根据地。当看到前来迎接她的秦书婉、何彩珠以及根据地的同志们时，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回来了！回来就好！”秦书婉紧紧抱住她，独眼中也闪烁着泪光。何彩珠也红着眼圈上前拥抱。

没有过多的言语，所有的艰险、牺牲和牵挂，都融在了这紧紧的拥抱里。

林曼丽将那个用生命守护的油布包，郑重地交到了赶来的军区首长手中。

“任务……完成了。”她轻声说道，身体一软，几乎虚脱。

军区首长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激动而沉重：“林曼丽同志！我代表根据地，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你带回来的，是无价之宝！是无数同志用鲜血换来的胜利希望！你辛苦了！你是人民的功臣！”

很快，由“信天翁”同志和林曼丽冒死带回的“涅盘”核心菌株及数据，被紧急送往后方最高级别的医学研究所进行分析。结果显示，这确实是“蝴蝶计划”最终阶段的致命武器原型。据此，我方不仅成功研制出针对性疫苗和防御方案，更向国际社会揭露了日寇进行惨无人道细菌战的铁证，给予了其道义上的沉重打击！

林曼丽在根据地进行了一段时间的休养。她的名字，连同秦书婉、何彩珠一起，成为根据地流传的传奇。但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尽了一个战士的本分。硝烟并未散尽，战斗还将继续。休整之后，她将再次拿起枪，为了最终的胜利，继续前行。而这次孤身返沪、虎口夺食的经历，将永远铭刻在她的生命里，成为她最坚硬的铠甲。

（海上归途篇，完。林曼丽返沪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