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瞳九霄 第278章 琅霄初临 雪讯微澜

双脚切实踏上琅霄域土地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包裹了凌邪三人。

空气清新得仿佛被水洗过，吸入口鼻，带着草木的微甘与阳光的暖意。灵气并不像幽冥域那般阴冷暴烈，也不似紫霄域那般稀薄普通，而是中正平和、绵密悠长，更蕴含着一股独特的韵律——仿佛有无数先贤的低语、经典的吟诵、以及某种维护秩序的铮铮铁则，共同构成了这片天地的“呼吸”。这便是文气，浩然涤荡，邪祟难侵。

举目望去，远山如黛，层林叠翠，近处溪流潺湲，清澈见底，几尾青鳞鱼儿悠然游弋。官道以平整的青石板铺就，路旁立着古朴的石灯与刻有劝学、明礼词句的石碑。偶有行人路过，无论衣着朴素还是华美，举止间大多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见面拱手为礼，交谈轻声细语，与幽冥域乃至紫霄域的粗犷奔放截然不同。

祥和，清正，秩序井然。

然而，在这份令人心旷神怡的祥和之下，凌邪的混沌雷瞳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隐晦的“压力”。那无处不在的文气，在滋养万物、涤荡污浊的同时，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规训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过于外放的煞气、阴力、乃至狂放不羁的野性，在这里都显得格格不入，会受到文气自发的排斥与压制。

“这里……好安静，也好‘规矩’。”云芷鸢轻声感叹，她深吸一口气，体表流转的净世凰炎与焚天妖火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几分。神凰血脉让她对“秩序”与“法则”有着天生的敏感，她能感觉到，这片天地的法则，被“文”与“礼”加固得异常牢固。“与我记忆中的神庭时代有些相似，但那时是神威如狱，以力定序。这里……更像是以‘理’服人，以‘文’化之。”

白清薇也点头：“清微山典籍记载，琅霄域重礼法，尊圣贤，文气修为与个人德行、学识息息相关。在此地行事，需格外注意言行举止，否则不仅可能触犯律法，更可能引动文气反噬，修为难进。”

凌邪默默运转墨老所授的《隐龙文华篇》。功法流转间，周身凌厉的混沌气息与雷霆煞气被巧妙掩盖，转而流露出一种沉稳内敛、略带书卷清气的韵味。虽然比不上真正大儒的浩然正气纯粹磅礴，但应付寻常探查应当无虞。

他侧头看向云芷鸢。经历连番恶战与逃亡，她发丝略显凌乱，衣襟上也沾染了些许尘土与淡淡的焦痕（来自净世凰炎的净化痕迹），但那双明眸依旧清澈坚定，眉心的凤凰胎记在琅霄域清朗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红色光晕，更添几分神秘与高贵。

“芷鸢，你也需稍作调整。”凌邪温声道，指尖凝聚一丝温和的混沌之气，帮她拂去肩上不易察觉的一缕阴煞残留，“你的凰炎圣洁，妖火炽烈，在此地都过于显眼。试着将气息融入周遭文气韵律，不求同化，只求和谐。”

云芷鸢感受到凌邪指尖的温暖与细致，耳根微红，轻轻“嗯”了一声，依言运转心法。她对于力量的控制本就精细，很快，身上那股灼热而神圣的气息便淡去，化作一种温暖明亮、令人心生好感的辉光，与周围的文气环境不再冲突。

白清薇也自行调整了清微山道法的清灵之气，使其更显中正平和。

三人相视点头，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位气质沉稳的游学书生（凌邪），带着两位清丽脱俗、仪态端庄的妹妹（云芷鸢、白清薇），虽风尘仆仆，却也不失礼数。

准备妥当，他们沿着青石板官道，朝视野中最近的一处炊烟袅袅的集镇走去。首要目标是获取情报，了解此地基本情况，并寻找一个暂时的落脚点。

行走间，凌邪尝试更深入地感应这片天地。文气浩荡，滋养万物，但《噬天魔神诀》那“熔炼万法”的特性却隐隐传来一丝悸动，仿佛察觉到了某种极具价值的“本源”潜藏在这片土地的深处。这印证了墨老的话，琅霄域确实存在“文气本源”。

只是，该如何接触、又如何“熔炼”这似乎与天地秩序紧密结合的本源？强行抽取，恐怕立刻会引动整个琅霄域文气反扑，成为众矢之的。需得另寻他法。

正思索间，怀中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凉意。凌邪一怔，手探入怀中，触碰到一物——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剔透如冰的淡蓝色玉佩。玉佩造型古朴，是一只展翅冰凤的轮廓，中心一点殷红，宛如冰凤之睛。这是洛雪苏醒后，在紫霄派短暂相聚时，她塞入他手中的，说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蕴含一丝精纯的冰凤血脉之力，可在危机时护心守神，也能让彼此在遥远距离内有所感应。

此刻，这冰凤玉佩正微微散发着凉意，中心那点殷红仿佛活了过来，轻轻脉动了一下。

洛雪……

凌邪的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指尖摩挲着玉佩冰冷的表面，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双冰冷却蕴含着炽热情感的眸子，看到了她在冰棺中沉睡的苍白容颜，也看到了她苏醒后，得知他为她所做一切时，那混合着心疼、感动与决绝的复杂眼神。

“等我回来。”她当时握着他的手，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我会变得很强，强到足以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面对一切，而不是……总是你的负累。”

冰原星域，何等遥远，何等酷寒。她独自一人，承载着冰魄纪元之皇的古老传承，面对着未知的挑战与危险。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某个时刻，像他现在一样，感应着玉佩传来的、属于他的微弱气息？

一股强烈的思念与担忧涌上心头，随即又被更深的决心取代。变强！不仅要应对眼前的归墟威胁、九霄谜团，更要拥有横渡星域、将她安然接回身边的力量！琅霄域，将是他积蓄这份力量的重要一站。

“凌大哥？”云芷鸢察觉到凌邪瞬间的失神和气息波动，关切地望来。

“没事。”凌邪收敛心绪，将玉佩小心收好，那丝凉意仿佛印在了心口，“想起一位故人。我们加快脚步吧。”

云芷鸢眸光微动，她看到了凌邪方才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温柔与牵挂。是……洛雪姑娘么？她心中微微一涩，但随即释然。凌大哥这般重情重义之人，心中有牵挂才是正常。她只需做好自己能做的，陪伴他，帮助他，与他一同面对风雨，这就够了。至于未来……她相信时间会给出答案。

三人步伐加快，不久便来到了那座集镇。

集镇规模不大，但颇为整洁。青瓦白墙的房屋错落有致，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售着文房四宝、书籍典籍、寻常丹药、生活用具等。往来行人果然多是书生打扮，或手持书卷，或背负书箱，偶有交谈也多是探讨经义、品评文章，市井之中竟也流淌着一股书卷气。

他们找了间看上去干净朴素的茶馆坐下，点了壶清茶和几样点心，一边休息，一边凝神倾听周围茶客的交谈。

很快，一些有用的信息传入耳中：

此地名为“青林镇”，隶属于琅霄域“文渊府”治下，算是比较偏远的乡镇。镇中最大的势力是“青林书院”，院长是一位致仕还乡的老翰林，颇有威望。近期镇上最热闹的事，莫过于三年一度的“文渊府秋闱”即将在府城举行，各地学子正陆续赶往府城备考。同时，似乎也有传闻，府城近期来了些身份神秘的“观风使”，据说是来自更高层级的“琅霄书院”，目的不明。

“秋闱……观风使……”凌邪心中思忖。大型集会往往是情报汇聚、鱼龙混杂之地，或许是个机会。而那来自“琅霄书院”的观风使，说不定与文气本源或更高层次的秘密有关。

就在这时，茶馆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只见几个身着统一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搀扶着一位面色苍白、嘴角带血、衣衫破损的中年书生走了进来。中年书生手中紧紧攥着一卷破损的竹简，眼神涣散，口中喃喃：“污蔑……那是孤本……圣贤微言……岂容玷污……”

“是徐先生！”茶馆掌柜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帮忙，“徐先生，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又与人辩论‘经义本源’了？”

一位搀扶他的年轻书生愤愤道：“掌柜的有所不知！徐先生在府城‘博古斋’与人论辩，指出其新收的一卷《春秋公羊传》注疏乃是后人伪托，非先贤真意，言辞激烈了些。谁知那‘博古斋’掌柜竟与府学一位教谕有旧，反污徐先生‘妄议经典，毁谤先贤’，不仅打伤了徐先生，还扬言要剥夺徐先生的童生功名，收回其祖传的几卷古籍！”

“唉，徐先生就是太耿直了……”茶馆掌柜摇头叹息，“那‘博古斋’背景不小，何苦去硬碰硬。”

那位徐先生却猛地抬头，虽然虚弱，眼中却燃着倔强的火焰：“经义真伪，关乎道统！先贤微言大义，岂容后世奸商以伪乱真，牟取暴利？！我徐茂才人微言轻，但此事……咳咳……断不能昧心不言！”他情绪激动，又咳出几缕血丝，手中那卷破损竹简握得更紧。

凌邪三人静静看着。云芷鸢眼中流露出同情与钦佩，白清薇则微微蹙眉，对那“博古斋”以势压人的行径感到不忿。

凌邪的目光，却落在了徐茂才手中那卷破损竹简上。混沌雷瞳悄然运转，他隐约“看”到，那竹简破损处露出的些许文字，并非寻常墨迹，其笔画勾勒间，竟隐隐引动着周围一丝极其微弱的、与众不同的文气流动！那文气更加古老、纯正，甚至带有一丝……与界巡令气息相似的、属于上古护界盟时代的苍茫之感！

这竹简，恐怕不简单。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位徐先生。”凌邪放下茶钱，站起身。或许，帮助这位耿直的书生，能成为他们切入琅霄域，并接触到某些隐秘的一个契机。

云芷鸢和白清薇立刻会意，紧随其后。

新的篇章，就在这小小的茶馆纠纷中，悄然掀开了第一页。而远在冰原星域的洛雪，仿佛心有所感，于无尽的寒冰宫殿深处，缓缓睁开了那双愈发湛蓝、蕴含着凛冽与思念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