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并没有带来温暖。
铅灰色的天光从厚重的云层后勉强渗出,无力地涂抹在锈蚀荒原和低语森林边缘。风依旧带着金属碎屑和**孢子的气味,只是少了夜晚的刺骨,多了几分白昼将临却毫无生气的沉闷。
第七区哨所如同一个刚刚经历暴风雨摧残、浑身湿透的野兽,在晨光中喘息。围墙外散布着铁兽冰冷的残骸、烧焦的植物藤蔓、以及大片大片如同脓疮干涸后的灰绿色孢子残留。几处围墙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和焦黑,正门的包铁木门向内凹陷,表面布满深刻的爪痕和撞击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臭氧、血腥和一种奇特的组织液蒸发的甜腥气混合的味道。
守钟人和武装居民正在沉默地清理战场。他们将还能回收的弩矢捡回,将铁兽较大的残骸用钩索拖到远处集中焚烧——防止某些部件在能量余波下“复活”或成为污染源。受伤的人被搀扶进堡垒底层临时扩大的医疗点,压抑的呻吟和消毒药水的气味从门缝里飘出。牺牲者的遗体被小心地覆盖上靛蓝色的粗布,排列在堡垒前的空地上,数量比赵磐预想的要多。
一夜之间,第七区失去了近十分之一的可战之力。
了望塔上增加了双岗,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荒原和森林,防备着任何可能的反扑。但经历了昨晚银白光几何体的“修剪”和随后诡异的退却,无论是铁兽还是孢奴,都仿佛暂时失去了攻击**,荒原深处一片死寂,森林边缘的孢云也缩回了更深处。
这种死寂,比喧嚣的进攻更让人不安。
赵磐站在医疗室顶层的观察台上,没有下去帮忙清理。赫姆勒队长明确要求他和苏瑾暂时留在相对封闭的顶层区域,“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和解释”。这既是保护,也是变相的软禁。昨夜苏瑾身上发生的一切,那声喝退神秘光体的“退下”,已经彻底将她(连同赵磐)置于一个极其微妙甚至危险的位置。
苏瑾靠坐在墙角,身下垫着赵磐从医疗室带上来的薄毯和一件备用斗篷。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夜那种透支后的透明感,多了几分属于活人的疲惫色泽。眉心的印记平稳地散发着微光,比之前更加内敛,仿佛经过昨夜与银白光的对抗后,某种力量被消耗,又或者……被进一步“激活”或“沉淀”了。
她手里捧着一杯老医疗官送上来的、用某种根茎熬制的热汤,小口啜饮着,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处荒原上袅袅升起的焚烧黑烟。
“身体感觉如何?”赵磐问,目光扫过她握着杯子的手,还算稳定。
“像被拆开重组过,每一块骨头都在抱怨。”苏瑾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平静,“不过,‘里面’……安静多了。”她指的是脑海中那些混乱的感知和幻听,“银白光出现后,那些遥远的‘噪音’好像被屏蔽或者……驱散了。现在只能隐约感觉到圣骸坑方向那个‘空洞’还在,但它的‘脉动’变得很慢,很沉。”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赵磐,眼神复杂:“昨晚那东西……它‘扫描’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碎片。关于它们自己。”
赵磐在她对面坐下,做出倾听的姿态。
“它们自称‘秩序信标-第七序列’……或者,更古老的称谓是‘静默守望者’。”苏瑾努力回忆着那些灌入她意识的冰冷信息流,“它们是塔萨尔文明‘摇篮监护协议’的一部分,被部署在特定的‘关键节点’——也就是像圣骸坑这样的地方——负责监控‘摇篮’的稳定,并在‘平衡打破’、‘异常增殖’超过阈值时,执行‘净化’与‘重置’。”
“净化与重置……”赵磐咀嚼着这两个词,联想到昨夜它们精准“修剪”铁兽和孢奴的场景,“所以它们攻击的,是‘异常增殖’?铁兽和孢奴都属于‘异常’?”
“是的。在它们的判定逻辑里,铁兽是‘物质熵增与低等混沌意志的结合体’,孢奴和活化植物是‘有机生命被高维灵能污染后的畸变体’。都属于需要被‘修剪’以维持区域‘基础秩序模板’的‘杂草’。”苏瑾的语气带着一丝讽刺,“而我们……守钟人,聚居点的普通人类,甚至堡垒本身微弱的秩序场,因为符合某种‘低能耗稳定状态’,被归为‘可容忍背景噪声’,不在优先净化序列。”
“那为什么最后会扫描你?还试图……”赵磐皱眉。
“因为我‘不是背景噪声’。”苏瑾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眉心印记,“我身上的‘塔萨尔烙印’——‘希望’密钥的融合物——在它们的扫描中,是一个‘高位阶异常信号源’。一个本应处于‘沉寂’或‘归档’状态的‘钥匙组件’,突然出现在监控区域,并且与‘摇篮’的异常波动产生共鸣。这触发了它们的深层协议,需要对‘异常钥匙’进行身份验证、状态评估和……威胁判定。”
“它们判定你有威胁?”
“不完全是。”苏瑾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扫描过程很痛苦,像是在被拆解分析。但在最后,当我……当我印记里的某种东西被触动,下意识反抗,并发出那个‘退下’的指令时……它们的反应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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