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鲁大师那间堆满了木材、工具和半成品器械的工棚里,只剩下刨花轻微的摩擦声和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陈巧儿就着昏黄的油灯,眉头紧锁,盯着桌面上那张画满了奇异线条的桑皮纸。纸上是一个水车的改良设计图,其结构之精妙,远超这个时代常见的款式。
“轴承……这里如果用滚动摩擦代替滑动摩擦,效率至少能提升三成。”她无意识地咬着炭笔的末端,喃喃自语,“可这时代的冶金技术……到哪里去找合适的钢珠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她自己先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穿越过来快一年了,她还是会时不时冒出这些现代词汇和思维。身体是古代少女陈巧儿,内里却装着来自二十一世纪工科女博士陈巧的灵魂,这种割裂感时常让她感到孤独,也让她在鲁大师那套“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面前,屡屡碰壁。
白天,她就因为给这个改良水车起了个“高效流体动能转换器”的名字,被鲁大师吹胡子瞪眼地好一顿训斥:“什么乱七糟八的名号!水车就是水车,搞得那么玄乎!老祖宗的东西就是被你们这些心思活泛的后生给想歪了!”
当时她只能讪讪地低头,心里却忍不住反驳:老祖宗的东西固然好,但后人难道就不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远吗?
此刻,静谧的夜里,只有图纸和思绪陪伴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图纸上。钢珠不现实,那么……用硬木精心打磨成圆粒,再辅以油脂润滑呢?虽然耐久性会差很多,但作为验证概念的模型,应该足够了。她的手指在图纸上一点点描摹,大脑飞速运转,将现代物理学的力学原理与这些天从鲁大师那里学到的古代工匠智慧融合、拆解、再重组。
就在这时,工棚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异响,不同于夜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更像是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摩擦地面。
陈巧儿瞬间警醒,吹熄了油灯,整个人隐入黑暗之中,心脏怦怦直跳。是李员外派来的人?这些天,镇子上关于鲁大师新收了个“灵巧”女弟子的风声渐起,到底还是引起了那只老狐狸的注意。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声音似乎在围着工棚打转,目标……似乎是堆放在墙角的那几个她刚刚做好的、准备明天拿去试验的自动织机关键部件模型。
黑暗放大了感官,也放大了恐惧。陈巧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直接冲出去喊人?且不说鲁大师住得稍远,等把人喊来,对方恐怕早已得手或溜走。自己一个弱女子,正面冲突绝非良策。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前几天为了防范于未然,利用边角料在工棚门口和几个关键堆放点设置的几个小机关。那本是学着玩的,带着点现代人恶作剧的心思,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派上用场。
她猫着腰,凭借记忆,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工棚内侧一个小工具箱后面,那里有一根细若发丝的麻线,一端系在窗户插销上,另一端则连接着堆在门后的一摞空竹筐。只要有人从外面推开那扇虚掩的侧窗,竹筐就会倒下,制造出不小的动静。
然而,外面的“访客”似乎格外谨慎,并没有选择窗户,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扇看似最容易突破的、用一根木棍从里面闩住的薄木板门上。
陈巧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门后的机关更“损”一些。她在门楣上方悬空架了一个小木匣,里面装满了她打磨零件时留下的木屑和细小的刨花,匣子底部用一层薄薄的浆糊粘住。一旦门被强力推开,震动力会使匣子翻转,那些没什么杀伤力但足够恼人的碎屑便会劈头盖脸地落下。同时,门脚下她还撒了一小把她自己用黏土烧制的、光滑无比的小圆球。
“咯吱——”一声极轻微的撬动门闩的声音传来。对方很专业,动作很轻。
陈巧儿握紧了手中一把用来雕刻的平口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哐当!”
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缝隙,显然外面的人想快速进入。预期的竹筐倒地声没有出现,但紧接着——
“哗啦!” 悬空的木匣精准地翻转,混合着木屑和细碎刨花的“垃圾雨”兜头淋下,同时,脚下传来“哎哟”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着人体失去平衡后重重摔在地上的闷响。
“什么鬼东西!” 一个压低的、气急败坏的男声咒骂道。
机会!陈巧儿不再犹豫,猛地从藏身处窜出,没有去看地上那个正在狼狈扑打头上身上碎屑、试图爬起来的黑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旁边一个装满清水的木桶推倒。
“哗——”
冰凉的水泼了那人一身,让他刚撑起一半的身体又滑倒在地。
陈巧儿趁机像一尾灵活的鱼,从敞开的门缝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用尽平生力气大喊:“有贼啊!抓贼啊!工棚进贼了!”
寂静的夜被彻底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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