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取巧之法,祸福相依
鲁大师的工坊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硬的琥珀,将三人牢牢包裹其中。只有角落里燃烧的小炉,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如同紧张心跳的余韵。第二次考验的题目已然悬在中央——“精准”。
“看见那堆边角料了吗?”鲁大师的声音干涩,不带丝毫感情,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墙角那堆形状、材质、纹理各异的废弃木料和少量金属碎块,“三日之内,用它们,给老夫做出十枚一模一样的木楔。要求:长短、粗细、角度、重量,分毫不差。”
花七姑闻言,眉头微蹙。这要求听起来简单,实则极难。材料本身就不规整,全靠手工切削打磨,要达成“分毫不差”,非有数十年浸淫的手上硬功夫不可。她担忧地看向陈巧儿,却见后者盯着那堆“垃圾”,眼神里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反而闪烁着她熟悉的那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名为“分析”的光芒。
“大师,”陈巧儿开口,声音平静,“‘一模一样’的标准是什么?以何为准?肉眼?还是工具?”
鲁大师花白的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她敢提问,冷哼一声:“自然是老夫的眼、老夫的手为准!精度,乃匠人之魂,存乎一心,岂是死物可度?”他刻意强调着玄之又玄的“感觉”,这是传统匠人奉为圭臬的信条。
陈巧儿心中了然。果然,依赖主观经验,这正是古代工艺难以实现标准化和超高精度的瓶颈所在。她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巧儿明白了。”
考验,正式开始。
花七姑默默上前,帮着陈巧儿将那些奇形怪状的边角料搬到工作台旁。陈巧儿没有立刻动手,她像一只梳理羽毛的鸟儿,耐心地将木料按软硬、纹理粗略分类,金属碎块则单独挑出。然后,她拿起一块木料,用手指细细摩挲,感受着材质的特性,眼神专注,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依赖“匠人之心”和“手上感觉”?不,这太不确定了。她需要一个基准,一个可靠的、客观的“标尺”。现代工业的基石是标准和测量,没有精确的测量,何谈精确的复制?
接下来的两天,陈巧儿的行为在鲁大师看来,简直是“不务正业”。她没有像传统学徒那样,拿起刻刀和刨子对着木料猛攻,而是沉迷于一些古怪的准备工作。
她先是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挑选出一块质地最坚硬、不易变形的木料,用鲁大师工坊里能找到的最精细的刻刀和锉刀,反复修整、打磨,最后做成了一把怪模怪样的“尺子”。这尺子并非简单的等分刻度,而是在一端有一个可滑动的、用轻薄金属片做成的“游标”,上面还刻着更细的分划。这是她凭借记忆,简化复刻的“游标卡尺”雏形,虽然简陋,但测量精度远超这个时代普通的直尺。
接着,她又用一根细绳悬吊一块小重物,制作了简易的“水平仪”,用于检验平面。她还找花七姑帮忙,用草药熬制了一种深色汁液,充当原始的“标记墨水”。
鲁大师冷眼旁观,鼻子里不时发出不满的哼声。在他看来,陈巧儿这是在浪费时间,搞些华而不实的“奇技淫巧”,背离了匠人“心手合一”的根本。花七姑则安静地在一旁准备食物、照料草药,偶尔为陈巧儿递上需要的工具,目光中充满信任。她见过陈巧儿太多“不合常理”却最终奏效的点子。
第三天,当鲁大师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斥责她拖延时间时,陈巧儿终于开始了真正的制作。
她拿起第一块待加工的木料,没有直接下刀,而是先用她那把自制的“怪尺”仔细测量原始坯料的尺寸,在用炭笔标记出需要保留的区域。然后,她不是用手控刀去切,而是找了一块直木条作为“靠山”,将刻刀沿着靠边缘进行切割,确保切面平直。
在打磨楔子斜面时,她同样没有徒手操作。她制作了一个带有固定角度的木质“导向槽”,将木楔胚料放入槽中,再用砂石沿着槽壁打磨,这样出来的每一个斜面,角度都完全一致。
她甚至用那杆极其简陋的“天平”(一根细木棍,中间悬吊,两头挂上小盘),逐个测量初步成型的木楔重量,通过微量修刮调整,力求十枚木楔重量无限接近。
整个制作过程,充满了“工具辅助”和“标准化流程”,陈巧儿的手更像是这些工具的操控者,而非纯粹依靠手感去创造。工坊里回响着规律性的刮擦声、测量时的细微摩擦声,而不是传统匠人那种充满韵律却难以言传的运刀声。
鲁大师的脸色从最初的不屑,逐渐转为惊疑,再到一种深沉的凝重。他死死盯着陈巧儿的每一个步骤,盯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取巧”工具和方法,眼神复杂。
三日之期将至,十枚木楔已整齐地排列在工作台上。在普通人看来,它们已然是无可挑剔的“一模一样”。
陈巧儿长舒一口气,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花七姑递上一杯温水,眼中带着赞许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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