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舒兰都以“感染风寒,需要静养”为由,暂缓了去育婴堂,户部的账册整理也暂且放下。胤禛派苏培盛送来过两次补品,并未亲自前来,但府里上下都感觉得到正院不同寻常的静谧与主子眉宇间一丝难以掩饰的……异样神采。
太医是悄悄请进府的,由云珠和吴嬷嬷亲自接待。当太医捻着胡须,面带笑容,说出“福晋这是喜脉,已近两月,胎象平稳”时,云珠和吴嬷嬷激动得差点当场落泪。
舒兰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一种奇异而汹涌的情感瞬间将她淹没。是喜悦,是责任,还有一丝属于现代灵魂林晚晚的、对未知的敬畏。
“必须立刻告诉爷!”云珠欢喜道。
舒兰却摇了摇头,异常冷静:“等爷晚上回府再说,不必特意去前院打扰。” 她需要这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并思考如何开这个口。这毕竟是她和胤禛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共同项目”。
晚膳时分,胤禛果然来了。他神色间带着一丝倦意,想来朝务依旧繁忙。他打量了一下舒兰的气色,淡淡道:“听闻你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舒兰让云珠等人退下,亲自为他斟了杯热茶。书房里灯火通明,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谢爷关心,臣妾无事。”她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语气平稳,像是在汇报一个重要项目的进展,“今日请太医诊过脉了。太医说……臣妾是喜脉。”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胤禛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锐利的光芒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惊愕,是确认,随即,一种极为克制的、却无法完全掩饰的亮光从眼底深处迸发出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茶盏缓缓放下,目光落在她的小腹,又移回她的脸上,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物。
“多久了?”他的声音比平日更低沉几分。
“太医说,近两个月。”舒兰如实回答,并补充了关键信息,“胎象很稳。”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胤禛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沿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好。”最终,他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好”字,重若千钧。它包含了认可、嘉许,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初为人父的郑重。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拥抱,也没有更多的温言软语,只是伸出手,非常轻地、近乎仪式般地在她手臂上拍了一下。
“需要什么,直接吩咐苏培盛。府中事务,可交由下人,你安心静养。”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步伐似乎比来时更显沉稳。
舒兰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已是他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关怀与重视。她低头,轻轻抚摸着腹部,心中一片安定。
消息很快在府中不胫而走。嫡福晋有孕,这是天大的喜事。正院立刻成了整个贝勒府守卫最森严、也最被瞩目的地方。德妃娘娘宫里的赏赐次日一早便到了,言语间充满了欣慰。而李侧福晋院中,据说当晚便碎了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
接下来的日子,舒兰的生活节奏变得异常紧凑。白日里,她要处理育婴堂的日常事务和府中中馈,虽已逐渐放手细节,但大的方向仍需她把控。而夜晚的大部分时间,则完全奉献给了那堆越来越高的户部旧账册。
书房西侧那个小书架旁,专门腾出了一张长案,上面堆满了账册副本和她日益增多的“账目分析卡片”。灯光下,她伏案疾书的身影,成了胤禛书房里一道新的、却似乎理所当然的风景。苏培盛往来传递账册和卡片时,态度愈发恭敬,甚至带着一丝对待“能吏”般的钦佩。
舒兰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她像一台人肉扫描仪加数据分析仪,高速处理着海量的混乱信息。随着整理的深入,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归类标注,开始尝试绘制一些简单的趋势图(用点线大致表示),比如某些部门历年开支的变化,某些专项款项的拨付与使用效率对比等。这些直观的图表,比单纯的数字罗列更具冲击力。
然而,在这枯燥的数据挖掘中,一丝隐隐的不安开始在她心头萦绕。她发现,某些年份、某些特定项目的账目,混乱得尤其“刻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故意搅浑水。而一些数额巨大的支出,最终流向模糊不清,如同石沉大海。
这晚,她正在核对一批涉及西北军需采买的账目。这类账目向来是贪腐的重灾区,她格外仔细。突然,她的笔尖顿住了。
这是连续三年的账册,记录着向几家指定商号采买越冬棉服、药材的款项。数额巨大,但验收记录却语焉不详,甚至有些批次干脆缺失。更让她起疑的是,这三家商号的名称,在不同的账册里偶尔会出现细微的差别,比如“隆盛号”有时写成“隆昇号”,“德昌行”偶尔变成“得昌行”,不仔细看极易忽略。
如果是普通的贪墨,做账者巴不得账目看起来合理,为何要在商号名称上做这种容易留下破绽的手脚?除非……这些商号本身就有问题,或者,这些采买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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