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业,吴侯府。
孙权坐在主位上,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案几。
堂下,蜀汉的使者费诗已经告退,被客客气气地请到了馆驿休息。
但费诗带来的话,却像一根根刺,扎在孙权和在场所有江东文武的心里。
刘备的条件,简单粗暴。
想重修盟好?可以。
想让我们放人?也行。
先出兵,打合肥。
只要你孙权摆开架势,真刀真枪地去跟张辽干一架,打出声势来,刘备那边,就先还你一万五千降卒,外加韩当、蒋钦、潘璋三人。
剩下的,看你后续表现。
这个条件,既在孙权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刘备居然真的肯放人。
那可是吕蒙、韩当、蒋钦、潘璋,还有近三万江东水师的精锐。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个君主垂涎三尺。刘备竟然愿意拿出来当筹码。
情理之中的是,刘备没那么好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想要拿回自己的人,就得拿东西去换。
用江东的血,去换江东的人。
“诸位,都说说吧。”孙权的声音有些沙哑。
“刘备此举,欺人太甚!”
一个武将率先站了出来,满脸愤慨。“他把我们江东的将士当成什么了?货物吗?还分批交付!”
“主公,万万不可答应!合肥城高池深,张辽更是悍勇无匹。我军数次攻打,皆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如今再去,不过是徒增伤亡,为他蜀汉做嫁衣!”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不少附和之声。
合肥,是刻在江东骨子里的痛。
尤其是孙权,当年他亲率十万大军,被张辽八百人冲阵,差点连自己都交代在那儿。
逍遥津,成了他的噩梦,也成了整个江东的笑柄。
现在,刘备指名道姓,就要他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
用心何其歹毒。
“不然。”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是张昭。
老臣张昭抚着长须,缓缓说道:“主公,刘备的条件,看似苛刻,实则给了我们一个台阶。”
“如今我军新败,士气低落。若能迎回数万将士与几位将军,足以安抚人心,稳固江东。”
“至于攻打合肥……”张昭顿了顿。“打,是要打的。但怎么打,我们可以自己说了算。”
“子布先生的意思是?”孙权抬起头。
“做做样子罢了。”张昭的语气平淡。“我等可尽起大军,陈兵于合肥城下,日日擂鼓,夜夜叫骂,做出猛攻之势。只要声势造得足够大,想必刘备也无话可说。”
“待他放回第一批人马,我们便可寻个由头,说粮草不济,鸣金收兵。如此,既拿回了人,又可避免与张辽硬拼,保存实力。此乃万全之策。”
“好主意!”
“张公所言极是!”
不少人都点头称是。
这法子,很江东。
既保全了面子,又占了里子。
孙权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一些,这个提议,让他很是心动。
“不可!”
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说话之人。
陆逊。
这位新任的偏将军,此刻正一脸严肃地站了出来。
张昭有些不悦,问道:“伯言,你有何高见?”
陆逊先是对着孙权和张昭分别行了一礼,才开口说道:“主公,张公。逊以为,此番攻打合肥,非但要打,而且要真打,要下死力气去打!”
“胡闹!”张昭当即呵斥。“你可知合肥是什么地方?可知张辽是何等人物?为了一群降卒,拿我江东儿郎的性命去填,值得吗?”
“值得。”
陆逊的回答,简单而有力。
“诸位只看到了合-肥难打,却没看到,眼下,正是我江东攻取合肥,千载难逢的良机!”
“刘备刚刚拿下汉中,曹操主力被牵制在关中,动弹不得。”
“关羽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许都以南,盗匪蜂起,人心思乱。曹操不得不从中原抽调兵力,镇压叛乱,稳固腹心。”
“现在的合肥,兵力必然空虚到了极点!张辽再勇,他能有多少兵马?”
“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陆逊的目光灼灼,他向前一步,对着孙权,声调陡然拔高。
“主公!合肥之败,是您一生的耻辱,也是我江东所有人的耻辱!”
“如今,刘备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我们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下来!让天下人看看,我江东儿郎,不是只会躲在长江后面的懦夫!”
“只要拿下合肥,我军便可挥师北上,窥伺徐州,问鼎中原!这才是真正的王霸之业!”
王霸之业!
孙权碧绿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他想起了父亲孙坚的勇猛,想起了兄长孙策的霸气。
而他,孙权,坐领江东近二十年,却始终被曹操和刘备压着一头,甚至被天下人嘲笑为“孙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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