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的精神世界 第103章 归魂镜

青铜鼎底的镜形印记泛着淡光，像枚被水泡过的邮票，模糊却倔强地不肯消散。林野蹲在鼎边，手指轻轻拂过印记边缘，冰凉的铜面上传来一丝微弱的震颤，像是谁在鼎里叹了口气。

“归魂镜……”张歪嘴举着工兵铲，对着鼎底敲了敲，“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手心发麻，“这玩意儿藏在哪？总不能在青铜鼎肚子里吧？我姥姥说过，东西藏得太深，跟丢了没两样——就像她藏在床板下的鸡蛋，到最后自己都忘了，臭了才找着。”

林野没接话，从背包里翻出秦书老师的手稿，借着洞顶渗下的微光翻找。纸页被溶洞里的潮气浸得发皱，墨迹晕开了不少，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在夹页里找到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地方——城西老钟表厂的废弃仓库。

“在这。”林野把地图摊开，指着红圈，“秦书标注过，说这里有‘时间的镜子’，当时以为是胡话，现在看来，指的就是归魂镜。”

“钟表厂？”张歪嘴凑过来看，鼻子差点碰到地图，“那地方我知道，上次跟清月姐买糖葫芦时路过，大门上的锁都锈成疙瘩了，墙头上还长着仙人掌，看着比守石祠还破。我姥姥说废弃的厂子不能进，里面住着‘吊死鬼’，专找年轻人勾魂。”

“别听你姥姥瞎掰。”林野把地图折好揣进兜里，“再破也得去，镜魂补不齐，谁知道以后还会闹出啥乱子。”

两人出了溶洞，刘老头还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打盹，自行车斜靠在树干上，鸟笼子挂在车把上，画眉鸟歪着头啄笼子门，见了他们，扑腾着翅膀叫了两声。

“刘大爷，醒醒。”林野推了推他。

刘老头猛地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咋才出来？我还以为你们被石头神留下喝茶了。”他看到林野手里多了块翠绿的玉佩，眼睛亮了亮，“这就是补鼎石？看着像块好玉，能值不少钱吧？我姥姥说过，好玉能辟邪，还能当传家宝。”

“不值钱，就块普通石头。”林野含糊了一句，“麻烦您再带我们去趟城西的老钟表厂。”

“钟表厂？”刘老头皱起眉头，“那地方邪性得很，比守石祠还邪！前几年有人想进去拆了盖楼，结果推土机刚开进去就熄火，司机下来检查，发现油箱里全是铁锈，咋洗都洗不干净，后来就没人敢碰了。我姥姥说那是厂子的老掌柜显灵，不让人动他的家当。”

“我们就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林野又掏出一百块钱。

刘老头掂了掂钱，揣进怀里，拍了拍：“行吧，谁让我收了你们的钱呢。不过说好了，到了门口我可不下车，那地方的阴气能把自行车胎冻爆——我姥姥说过，钱要赚，命更要惜。”

往钟表厂去的路坑坑洼洼，刘老头骑着自行车，车铃铛“叮铃叮铃”响个不停，惊飞了路边槐树上的麻雀。张歪嘴坐在后座，一手抓着车座，一手扛着工兵铲，嘴里还哼着跑调的歌，听得刘老头直皱眉，说：“小伙子，你这嗓子不去喊丧可惜了。”

到了钟表厂门口，果然如张歪嘴说的那样，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把大锁，锁眼里都长了草，墙头上的仙人掌开着黄色的小花，在风里摇摇晃晃，像群看热闹的小老头。

“就到这儿了。”刘老头刹住车，“里面的路你们自己找，我在这等着。记住，别碰里面的老钟表，尤其是那个挂在仓库墙上的大座钟，据说走得比阎王爷的生死簿还准，谁要是让它停了，谁就得替它走。”

林野和张歪嘴谢过刘老头，找了根粗树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铁锁撬开。“嘎吱”一声，铁门被推开条缝，一股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张歪嘴直咳嗽。

“这味儿比鬼市的狗洞还难闻。”张歪嘴捂着鼻子，“我姥姥腌的咸菜坛子打开都比这香。”

两人钻进厂子，里面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荒草丛里散落着不少零件，有齿轮、发条、表盘，阳光透过破败的厂房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着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

“仓库在哪？”张歪嘴举着工兵铲拨着草，惊起几只蚂蚱，“这地方比落霞山的林子还乱，找个仓库跟大海捞针似的。我姥姥说找东西得看标记，比如她找顶针时，就盯着鸡窝看，因为鸡总往那儿钻。”

林野没说话，掏出那块补鼎石玉佩。玉佩在阳光下泛着绿光，隐隐指向左前方的一栋红砖房，房顶上的烟囱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那边。”林野朝着红砖房走去。

红砖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吱呀”一声响，惊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仓库里堆满了废弃的钟表，有座钟、挂钟、怀表，大大小小，横七竖八地堆着，有的表盘碎了，有的指针掉了，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大座钟还立着，钟面蒙着层灰，指针却还在慢悠悠地走，“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紧。

“就是这了。”林野走到座钟前，玉佩的绿光更亮了，直接照在钟面上。

座钟很高，得仰头才能看到顶端，钟身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和归魂镜的纹路很像，只是更细密，像无数条小蛇在缠绕。张歪嘴踮着脚看了看，伸手就要去擦钟面上的灰，被林野一把拉住。

“别碰！”林野指着钟摆，“刘老头说这钟邪性，小心点。”

“怕啥？”张歪嘴甩开他的手，从兜里掏出块布，“我姥姥说灰尘里藏着细菌，不擦干净容易生病。再说了，一个破钟能有啥能耐？难道还能自己走下来咬人？”

他说着，就把布往钟面上擦。刚擦了两下，座钟突然“当”的一声，钟摆猛地加速，指针疯狂地转圈，发出“嗡嗡”的响声，仓库里的其他钟表也跟着响了起来，一时间，无数“滴答”声汇聚成一片，像是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坏了！”林野心里咯噔一下，“快住手！”

张歪嘴也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可已经晚了。座钟的钟面突然变得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涟漪里慢慢浮现出画面——守镜族的人在铸造归魂镜，归魂镜铸成的那一刻，一道金光射进了这座钟里，钟摆从此开始按照镜影的频率摆动。

“归魂镜……藏在钟里面？”林野失声喊道。

画面散去，钟面恢复了平静，但指针却停在了十二点整，钟摆也不动了，整个仓库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咋停了？”张歪嘴咽了口唾沫，“刘老头说让它停了就得替它走，这……这不会是真的吧？我可不想变成钟摆，天天晃来晃去的，我姥姥还等着我回去给她捶背呢。”

林野没理他，仔细看着座钟的底座。底座上有个小小的钥匙孔，形状和守镜族的铜铃一模一样。他掏出鬼婆给的铜铃，试着往钥匙孔里一插，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咔哒”一声，铜铃转动了半圈，座钟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钟身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耀眼的白光，和归魂镜的光芒一模一样。

“出来了！”张歪嘴兴奋地喊道，忘了刚才的害怕，“我就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姥姥说……”

他的话没说完，仓库的门突然“砰”地一声被关上了，外面传来“咔嚓”的锁门声，紧接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归魂镜是我的了！你们就在里面陪着这些破钟吧！”

是王浩！他怎么会在这？

“这孙子没死心！”张歪嘴气得用工兵铲去砸门，“让他尝尝我的厉害！我姥姥说对付无赖就得用蛮力，就像打不听话的驴，一鞭子下去就老实了！”

可门是铁皮的，用工兵铲砸上去只发出“哐哐”的响声，连个坑都没砸出来。林野走到窗边，窗户被铁条封死了，根本打不开。

“别砸了。”林野拦住张歪嘴，“他肯定还有同伙，想等我们找不到出口，自己慌了阵脚。”

果然，没过多久，仓库里就开始弥漫起一股浓烟，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带着股刺鼻的煤油味。

“他们想放火！”林野心里一沉，“这仓库全是木头和废纸，一点就着！”

张歪嘴也急了，举着工兵铲到处乱砸，想找个出口，可砸了半天，除了弄出一堆碎木头，啥用没有。浓烟越来越大，呛得两人直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

“野哥，咋办？”张歪嘴抹了把脸，“再不想办法，咱就得变成烤猪了！我姥姥还没见过我娶媳妇呢，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林野也急得满头大汗，眼睛四处乱瞟，突然看到那座大座钟。钟身的缝隙里还在透出白光，归魂镜肯定还在里面！他走到座钟前，对着缝隙大喊：“归魂镜！我们需要你！”

话音刚落，白光突然暴涨，从缝隙里涌出，笼罩住整个仓库。浓烟遇到白光，像是被水浇了似的，瞬间消散了。紧接着，座钟“咔哒”一声，钟面打开了，里面果然放着一面镜子，镜面光滑，能照出人影，正是归魂镜！

归魂镜悬浮在空中，发出柔和的光芒，照在仓库的墙上。墙上的影子开始扭曲、重叠，最后形成一个模糊的门形。

“是出口！”林野指着影子门，“快进去！”

张歪嘴也顾不上多想，跟着林野冲进影子门。穿过门的瞬间，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浑身冰凉，再睁眼时，已经站在仓库外面了，王浩和他的同伙正举着煤油灯，准备往门上泼煤油。

“你们……你们怎么出来的？”王浩吓得手里的煤油灯都掉了，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窜了起来，烧着了他的裤腿。

“嗷！”王浩疼得满地打滚，同伙赶紧去给他灭火，场面一片混乱。

林野没理会他们，接住从影子门里飘出来的归魂镜，揣进怀里。张歪嘴举着工兵铲，对着王浩的同伙一顿乱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没一会儿就都躺在地上不动了。

“搞定！”张歪嘴拍了拍手，“这些货不经打，比我姥姥家的老母鸡还弱。”

远处传来警笛声，应该是刘老头报的警。林野看了一眼还在地上打滚的王浩，拉着张歪嘴赶紧离开，免得被警察盘问。

回到镜心阁，苏老太太看到归魂镜，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总算齐了。镜魂归位，青铜鼎补全，这下该彻底太平了。”

林野把归魂镜放在银镜和分魂镜旁边，三面镜子同时发出光芒，慢慢合拢，最后变成一面完整的镜子，镜面里映出落霞山、三清观、锁魂潭、血月坛……所有他们去过的地方，都在镜中一一闪过。

“这才是守镜族真正的镜子。”苏老太太叹了口气，“能映照过去，也能照见未来。”

林野看着镜中的未来，画面里阳光明媚，他和张歪嘴、顾言他们坐在落霞山的草地上，顾念念拿着银锁在追蝴蝶，一切都那么平静美好。

可就在画面即将消失的瞬间，镜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黑影，藏在青铜鼎的阴影里，露出一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