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夜离开后,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却并未随之散去,反而如同凝固的胶质,沉重地附着在每一寸空气里,压迫着周芷宁的呼吸。她瘫坐在地毯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片狼藉——裂开的桌面,飞溅的木屑,散落的瓷器碎片,以及……地毯上那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刺目的暗红色血迹。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暴怒时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戾气,以及那淡淡的、属于他的血腥味。
“私生子”。
这三个字,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她清楚地记得,当这三个字从她口中迸出时,祁夜眼中那瞬间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黑色火焰。那不是被戳破事实的羞愧,而是一种被触及了最深层、最不堪、最疼痛伤疤的、野兽般的狂怒与……绝望。
她成功了。她用最恶毒的语言,精准地命中了目标,看到了他彻底失控、甚至不惜自毁(用手砸裂桌面)的一面。那一瞬间,她确实感到了一种报复性的、扭曲的快意。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此刻,看着那摊血迹,回想他离开时那压抑到极致、仿佛连背影都在颤抖的孤绝,她心中那股快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不是胜利的酣畅,而是一片冰冷的、空洞的……茫然,甚至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与悔意?
她不是应该感到痛快吗?他不是活该吗?他用协议买卖她,囚禁她,监视她,将她所有的尊严和自由都踩在脚下。她只是用言语反击了而已!
可是,那本日记里青涩而专注的少年身影,那碗热气腾腾、精准复刻她记忆的海鲜粥,与他此刻滴落的鲜血和碎裂的桌面,在她脑海中疯狂地交错、重叠,让她混乱不堪。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到底……做了什么?
夜色在死寂中缓缓流淌。窗外的雨早已停歇,湿漉漉的地面反射着别墅外围墙灯的冷光,透过加了限位器的窗户,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扭曲而苍白的光影。
周芷宁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冰冷和地板的坚硬让她逐渐从那种麻木的混乱中清醒过来。胃里因为那碗粥带来的暖意早已消失,只剩下空泛的冰冷和不适。
她不能一直坐在这里。
她挣扎着,扶着身边完好的家具,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久坐和之前的情绪激动而虚软。她看了一眼那道裂开的桌面,如同一条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房间中央,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需要清理。不是因为她愧疚,而是她无法忍受与这片象征着失控和暴力的狼藉共处一室。
她走进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拿了一块干净的毛巾。回到房间,她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收拾残局。她先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较大的瓷器碎片,用纸巾包好,放在一边。然后,她用湿毛巾,一点点擦拭地毯上的血迹。
血迹已经半干,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褐色,渗透在昂贵的地毯纤维里,很难彻底擦干净。她用力地、反复地擦拭着,仿佛想借此抹去某些东西。毛巾很快被染红,盆里的水也变得浑浊。
就在她专注于清理血迹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脚附近,一个刚才被瓷器碎片半掩住的、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是一个……被摔变形的、老旧的金属相框扣夹?
她愣了一下,伸手将它捡了起来。相框本身似乎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被祁夜无意中扫落,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只剩下这个用来固定照片的扣夹,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她记得这个相框。它就放在祁夜的书桌上,是她几次被“传唤”到书房时,曾经无意中瞥见过的。那相框总是背对着她,她从未见过里面的照片。祁夜似乎也从不触碰它,它就那么静静地立在书桌一角,像一个被遗忘的摆设。
是什么照片,让他如此珍藏,却又从不展示?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会不会……和他的母亲有关?那个她刚才用来攻击他的、所谓的“上不了台面”的母亲?
这个猜想让周芷宁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捏着那个冰凉的、有些变形的扣夹,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始借着微弱的光线,在狼藉的地面上仔细寻找起来。
很快,她在靠近墙角的书架底下,发现了那个摔落的小相框。木质边框已经有些开裂,玻璃面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它捡了起来,翻到正面。
透过破碎的玻璃,她看到了一张已然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极其年轻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梳着那个年代常见的麻花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她坐在一棵大树下,怀里抱着一把旧木吉他,正微微侧着头,对着镜头腼腆地笑着。她的笑容很干净,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真和温柔,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烁。
照片的右下角,用钢笔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给小夜,愿音乐陪你,妈妈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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