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如同最精准的囚徒作息表上的刻度,准时穿透了厚重但此刻已被拉开的丝绒窗帘,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投下一块块苍白而规整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过于洁净的、消毒水混合着昂贵香氛的味道,那是祁夜偏爱的、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气息,无处不在,仿佛浸透了这栋别墅的每一寸砖石,也浸透了周芷宁的每一个毛孔。她坐在靠窗的那张巨大而柔软的单人沙发里,身上穿着祁夜命人准备的丝质睡裙,质地柔滑得像第二层皮肤,却让她感觉像穿着一件囚衣。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花园被修剪得一丝不苟,每一片叶子都待在它应该待的位置,玫瑰绽放得娇艳欲滴,却缺乏野性的生机。远处,穿着统一制服的园丁在沉默地劳作,而更远处,隐约可见保镖黑色西装的身影,如同移动的界碑,清晰地标定着她活动的范围。这里很美,奢华得像一个童话里的城堡,但对她而言,这是一个连呼吸都需要被量度的、精美绝伦的牢笼。自从那天天台被他强行带回,自从发现父亲那份将她作为抵债品的协议,自从日复一日地活在他的监视与控制之下,一种无声的窒息感,便如影随形,并且在最近几日,达到了一个她几乎无法忍受的峰值。
她端起面前骨瓷杯里的牛奶,温度被佣人阿香精准地控制在恰好入口的温热。杯沿触到嘴唇,她却猛地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更像是一种提醒,提醒她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她想起昨夜那个短暂的梦,梦里她还在自家的老宅,虽然空荡,但她可以随意地走来走去,可以深夜出门,去街角那家永远亮着灯的快餐店点一份薯条。自由,那个曾经寻常到几乎被忽略的东西,如今成了她午夜梦回时最尖锐的渴望。
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一股混杂着屈辱、不甘和绝望的火苗,在她心底悄然窜起,并且越烧越旺。她不能再这样下去。顺从和隐忍,并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空间,反而让那道无形的枷锁越收越紧。她需要一次正面的交锋,一次明确的诉求。哪怕结果依旧是拒绝,她也要让他知道,她不是一件没有思想的物品,不是一个可以永远被圈养的金丝雀。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了她的整个意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空气里属于祁夜的味道让她一阵反胃,但同时也奇异地增添了她的勇气。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挥之不去的淡淡青黑,那是长期精神压抑和失眠留下的印记。但那双曾经盛满了灰烬和死寂的眼睛里,此刻却跳动着一簇微光,一簇名为“反抗”的火种。她整理了一下睡裙的肩带,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长发。这不是为了取悦他,而是为了以尽可能“体面”的姿态,去打响这场“囚笼初争”。
上午九点整,别墅里响起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敲打在周芷宁心鼓上的节拍。那是祁夜。他有着近乎严苛的作息,无论前一夜工作到多晚,清晨的锻炼和准时出现在早餐桌旁,是雷打不动的习惯。
周芷宁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卧室或者小客厅里,等他“传唤”或是“临幸”。她径直走到了二楼通向一楼的弧形楼梯口,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等待着他的出现。
祁夜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下方。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去,露出饱满而带有压迫感的额头。他正准备出门,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似乎还在最后浏览着今天的行程。当他抬眼,看到站在楼梯上方的周芷宁时,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无波。
“站在那里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如同大提琴弦被轻轻拨动,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
周芷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镇定。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梯,鞋底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轻微而空旷的回响,直到站在与他相隔几级台阶的高度,勉强能与他平视。
“祁夜,”她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略显干涩,但她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而坚定,“我们谈谈。”
祁夜挑了挑眉,似乎对她主动提出“谈谈”颇感意外,也带着一丝审视的兴趣。他放下平板电脑,双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终于鼓起勇气伸出爪子的小猫。“谈什么?”他语气淡漠,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宽容。
周芷宁迎着他的目光,尽管那目光像X光一样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内心所有的怯懦和挣扎。“我要出去。”她直接说出了核心诉求,没有任何迂回。
“出去?”祁夜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一个无稽的笑话,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去哪里?做什么?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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