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霜华 第28章 军医的改革

深秋的天津小站，新式陆军的操练场上尘土飞扬。袁世凯一身戎装，站在观操台上，锐利的目光扫过正在演练的德式步兵方阵。他身侧站着几位德**事顾问，其中军医官霍夫曼正在汇报新建陆军医院的筹备情况。

根据威廉皇帝陛下的陆军医疗条例，每个营需配备军医两名、卫生兵十名。战地医院必须配备手术室、消毒间和隔离病房...霍夫曼用德语说着，通译官流畅地转译。

袁世凯微微颔首，突然转向随行的林怀仁：林院使，你的意见呢？

林怀仁身着太医官服，在众多西式军装中显得格外醒目。他从容上前一步：袁大人，西洋军医制度确实先进，但中医在战伤救治中亦有独到之处。譬如针灸镇痛、正骨复位、金疮止血，皆经千年验证有效。

霍夫曼闻言，忍不住插话：中医缺乏科学依据，在战场上如何保证救治效率？

正因如此，老夫才建议取长补短。林怀仁不卑不亢，譬如骨折，西医石膏固定甚好，但中医手法复位亦有其妙。何不兼收并蓄？

袁世凯沉吟片刻，忽然问：若让你负责新军医官培训，你待如何？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林怀仁深吸一口气：老臣愿拟订《新式军医培训章程》，融汇中西，专为战伤救治所用。

返回北京后，林怀仁立即召集研究会全体成员。沈墨轩听闻袁世凯的意向，既兴奋又忧虑：老师，这是将中西医结合推向全军的机会。但军医要求高、责任重，我们能否胜任？

哈里斯却持乐观态度：我在德国陆军服役时，见过太多因救治不及时而死亡的伤兵。如果中医的急救方法确实有效，那将是伤兵的福音。

经过激烈讨论，研究会决定接受这个挑战。林怀仁亲自起草《新式军医培训章程》，沈墨轩则负责编写《战场急救中西合参手册》，哈里斯提供西方战伤救护的最新标准。

然而，困难接踵而至。首批受训的二十名军医中，多半是粗通文墨的兵士，对医学一窍不通。更棘手的是，他们必须在三个月内掌握基本救治技能。

这简直不可能！霍夫曼在观摩首日训练后直言，在德国，培养一个军医至少要三年。

沈墨轩却想出了一个办法：我们不必培养全科医官，只需训练他们掌握最常用的急救技能。比如止血、包扎、固定、搬运。

他创造性地将战场急救分为四大类：止血类、固定类、复苏类、防疫类。每类都提供中西两种处理方法，让军医根据实际情况选择。

训练中，一个意外证明了中医的价值。在进行刺刀训练时，一名士兵不慎被刺中大腿，鲜血喷涌。随训的德**医立即使用止血带，但效果不佳。

沈墨轩闻讯赶来，取出银针，在伤员足三里、血海等穴位施针。不过半刻钟，出血明显减缓。随后他用研究会特制的金疮药粉外敷，包扎固定。

霍夫曼检查后惊叹：不可思议！出血真的止住了。

这件事改变了德国顾问的态度。霍夫曼主动找到林怀仁：林先生，我想学习这种针刺止血的方法。

首期军医培训结业时，袁世凯亲临考核。考核场上模拟了各种战伤场景：枪伤、骨折、烧伤、中暑。受训军医们熟练地运用着中西结合的救治方法。

最精彩的是一例模拟胸腹联合伤的处理。军医先以针刺止痛，再用消毒纱布包扎伤口，同时给伤员服用益气固脱的参附汤。整个流程井然有序，效果显着。

袁世凯看完考核，当场拍板：自即日起，新军各营均需配备中西医结合的军医。林院使，烦请你继续主持培训事宜。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保守派上书弹劾，称以巫医之术祸乱军心；革新派则盛赞这是军事现代化的重要一步。

面对压力，林怀仁在给光绪的奏折中写道：医者，所以救命于顷刻。中西医术，犹如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皆为国所用。若因门户之见而弃有效之法，实非智者所为。

这份奏折得到光绪赞赏，特批将中西医结合军医制度推广到北洋各军。

然而，真正的考验在三个月后来临。河南剿匪战中，新军首次投入实战。沈墨轩奉命随军医疗，亲历了战场救治的全过程。

那是一场惨烈的山地战。子弹呼啸，炮声震天。伤员不断被抬下火线，临时救护所里挤满了痛苦呻吟的士兵。

一个胸口中弹的哨官被抬进来时已经昏迷。德**医检查后摇头：子弹穿透肺叶，必须立即手术，但这里条件不够。

沈墨轩仔细观察伤情，发现伤员面色青紫，呼吸微弱，但脉象尚未散乱。他果断施针：膻中穴开胸利气，肺俞穴宣肺平喘，内关穴强心复脉。同时让助手煎煮参附汤备用。

半时辰后，伤员呼吸渐稳，面色转红。这时才由德**医进行手术取出子弹。术后又用黄芪、当归等药促进伤口愈合。

这场救治成为战地医院的典范。随后的伤患处理中，军医们各展所长：骨折的先用手法复位，再上石膏固定；外伤的先用针刺止痛，再行清创缝合；感染的既用消毒药水，也敷清热解毒的草药。

战役结束后，新军的伤亡率创下新低，特别是伤兵感染率和死亡率远低于以往。袁世凯特意上奏为研究会请功。

然而，林怀仁在庆功宴上却忧心忡忡地对沈墨轩说：今日之成功，实属侥幸。要想真正建立新式军医体系，还需从根本着手。

老师的意思是？

必须在医学教育中确立中西医结合的地位。否则，今日之成果，终将如昙花一现。

这番话深深印在沈墨轩心中。他知道，下一步的目标已经明确：推动医学教育改革，让中西医融合从军营走向学堂。

而在研究会内，哈里斯正在整理战伤救治的数据。他惊喜地发现，采用中西医结合救治的伤员，恢复速度比单一疗法快了三成。这份报告被他寄往德国，引起了欧洲军事医学界的关注。

秋去冬来，小站军营里的军医培训仍在继续。但林怀仁知道，更大的变革正在酝酿。军医改革的成功，只是中西医融合之路上的一个驿站，前方还有更漫长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