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凤天下 第54章 幽影现踪

落鹰涧内的厮杀声已然平息，只余下浓郁的血腥味和战后特有的死寂在空气中弥漫。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洒遍山涧，却无法驱散那股深植于泥土与岩石间的寒意。士兵们沉默地打扫着战场，收缴兵器，补刀未死的敌人，将同袍的遗体小心抬到一旁。

韩明远带来的亲兵正在仔细搜查那些被斩杀或擒获的黑衣刺客尸体，试图找到任何能指向“灰隼”或“玄冥阁”的线索。邵林和白芷带着山寨的人手在一旁警戒协助，小豆子也绷着小脸，学着大人的样子，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苏璃依旧站在那方石台上，深色的斗篷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她看着下方忙碌的景象，目光最终落在那些黑衣刺客的尸体上。这些人是精锐中的精锐，行动果决，悍不畏死，若非邵林和白芷早有准备，后果不堪设想。那个“灰隼”，用兵果然狠辣刁钻。

韩明远安排好了谷口的防务，确保没有后续敌军后，再次回到苏璃身边。他脸上的血污已经简单擦拭过，但战甲上的暗红和周身尚未散尽的煞气，依旧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激烈。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璃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神色才真正松弛下来。

“伤亡如何？”苏璃问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我军阵亡二十七人，伤四十一人，多是白刃战所致。全歼黑旗军先锋三百，俘三人，刺客十四人，尽数伏诛，擒获两人。”韩明远汇报得简洁精准，随即补充道，“俘虏和擒获的刺客已分开看管，稍后便进行审讯。”

苏璃点了点头，以极小的代价吃掉对方三百精锐外加一支精干的小队，战术上无疑是成功的。但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沉重。这仅仅是对方的一次试探，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回到临时设在落鹰涧外一处隐蔽山坳的营地，审讯立刻开始。被俘的三名黑旗军骑兵只是普通士卒，所知有限，只确认了带队千夫长的身份，对更高层的计划和“玄冥阁”一无所知。

重点在于那两名被生擒的刺客。这两人极为硬气，寻常威逼利诱毫无作用，甚至试图咬舌自尽，被早有准备的守卫卸掉了下巴。

韩明远亲自审讯，手段凌厉，空气中很快弥漫开皮肉焦糊的血腥气。苏璃没有回避，她安静地坐在审讯帐的角落，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她需要知道敌人是谁，来自哪里。尽管胃里不适，但她强迫自己看着，听着。这是她必须面对和了解的世界的另一面。

然而，即便在韩明远的手段下，两名刺客也只是发出痛苦的呜咽，眼神凶狠而麻木，透着一股被彻底洗脑般的狂热。

“他们受过最严苛的训练，恐怕问不出什么。”韩明远擦去手上的血迹，走到苏璃身边，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一丝挫败。

苏璃站起身，走到那名伤势稍轻的刺客面前。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眸底，一点星辉悄然流转，并非动用星力，而是将精神力高度集中，试图穿透对方那层疯狂的表象，感知其灵魂深处的波动。

那刺客起初还凶狠地瞪着她，但渐渐地，他似乎在苏璃那过于平静、过于深邃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仿佛灵魂都被看穿。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

就在这时，苏璃敏锐地捕捉到，在他裸露的锁骨下方，有一个极其隐晦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暗青色印记！那印记形状古怪，像是一只闭合的眼睛，又像是一团扭曲的阴影！

“他锁骨下……有东西。”苏璃低声道。

韩明远立刻上前，粗暴地扯开刺客的衣襟。那个暗青色的印记完全暴露出来，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几乎在印记暴露的瞬间，那名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随即头一歪，竟没了声息！另一名被擒的刺客也是如此！

“服毒？不可能！我检查过！”负责看管的亲兵骇然道。

韩明远探了探鼻息，面色凝重：“不是服毒……是某种……禁制被触发了。”他看向苏璃，“娘子，您可认得这印记？”

苏璃凝视着那个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印记，缓缓摇头：“从未见过。但……感觉很不好。阴冷，死寂，充满……束缚和毁灭的气息。”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印记与那神秘的“玄冥阁”脱不了干系。

线索，似乎又指向了一个更深的迷雾。

带着缴获的兵甲和有限的线索，队伍启程返回平凉郡城。来时隐秘，归时却无法完全掩盖行踪，尤其是还押解着缴获的物资。

韩明远下令全军高度戒备，他亲自护在苏璃的马车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地方。经历落鹰涧的刺杀，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马车内，苏璃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连日的劳心劳力，加上方才审讯时精神力的消耗，让她感到一阵阵疲惫。车窗外，是韩明远骑着战马的身影，挺拔如山，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听着那规律的马蹄声，她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松弛下来，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阵颠簸，苏璃醒了过来。她掀开车帘一角，发现天色已近黄昏，队伍正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林地。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道路左侧的林地中，毫无征兆地射出一支冷箭！速度快得惊人，目标并非苏璃，而是直指她身旁车窗的位置——显然，放箭之人预判了她会掀帘查看！

“小心！”韩明远一直保持着最高警惕，几乎在弓弦响起的瞬间就已察觉。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同时他整个身体如同猎豹般从马背上扑出，精准无比地将那支疾射而来的箭矢凌空抓住！箭簇离车窗不足一尺！

“有刺客！保护娘子！”韩明远落地，厉声大喝，手中抓住的箭矢被他反手甩向来处，力道惊人！

队伍瞬间收缩，将苏璃的马车团团护住。邵林、白芷等人也立刻占据有利位置，警惕地望向箭矢来处。

然而，林地中静悄悄的，再无第二支箭射出，仿佛刚才那夺命一箭只是幻觉。

韩明远没有贸然派人进入林地追击，对方在暗，地形不熟，追击极易中伏。他下令队伍加速通过这片区域。

他回到马车旁，隔着车窗沉声问道：“娘子，您没事吧？”

“我没事。”苏璃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平静依旧，“多亏了你。”

韩明远心中后怕不已，那一箭太过刁钻狠毒。他抿了抿唇，低声道：“是明远护卫不周。”

“不必自责，对方处心积虑，防不胜防。”苏璃顿了顿，忽然问道，“韩校尉，那支箭，你可看清了？”

韩明远从亲兵手中接过那支被他甩出后又找回的箭。箭杆是常见的柘木，箭簇也是制式，但他在箭尾的羽毛根部，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用特殊手法刻上去的标记——那是一个缩小的、与刺客身上印记一模一样的，闭合的眼睛状图案！

队伍安全返回郡尉府。这一次的遭遇，让所有人都意识到，威胁无处不在。那个神秘的“玄冥阁”，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仅驱使着黑旗军，自身也拥有着强大的刺客力量。

书房内，苏璃、韩明远、赵贲、邵林、白芷再次齐聚。那支刻有眼睛标记的箭矢被放在书案中央。

“两次袭击，都指向同一个标记。”苏璃指尖轻点桌面，“黑旗军是明面上的刀，而这个‘玄冥阁’，是握刀的手，也是隐藏在暗处的毒牙。”

赵贲脸色发白：“这……这该如何是好？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啊！”

“正因为他们在暗，我们才更要引他们出来。”苏璃的目光扫过众人，“落鹰涧我们赢了，他们吃了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报复，可能会更猛烈，也更……直接。”

她看向韩明远：“城防和内部排查，不能有丝毫松懈。尤其是那个印记，要暗中留意。”

“明白。”韩明远郑重点头。

苏璃又看向邵林和白芷：“邵林哥，白芷姐，郡城之外，我们的眼线也需要铺开。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或许能听到些风声。”

安排完毕，众人各自离去准备。书房内只剩下苏璃一人。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暮色。

敌人比想象的更强大，更隐秘。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并无恐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斗志。穿越至此，她早已没有退路。无论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身边这些信赖她、追随她的人，她都必须走下去。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那支冰冷的箭矢，感受着上面那个诡异印记带来的阴寒触感。

“玄冥阁……我们，慢慢玩。”她低声自语，眸中星辉流转，清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