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雾隐村,寂静如坟。
萤石微光在浓雾中晕开朦胧光晕,将石屋、小径、药圃的轮廓染成幽绿。江尘跟在铃医身后,踏出村落边界时,怀中的往生令骤然发烫——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前方是真正的迷雾林。
这里的雾气浓稠如乳,能见度不足三步。树木在雾中扭曲成怪诞剪影,枝桠如鬼爪般伸展。脚下没有路,只有厚厚堆积的腐叶,踩上去悄然无声,却渗出冰冷的浆水。
“六十年前,这里是守夜人与幽冥宗的最后一处战场。”铃医的声音在雾中显得飘渺,“战败后,守夜人撤退,幽冥宗在此设下‘蚀魂大阵’,将战死者的魂魄禁锢炼化。虽然后来大阵被破,但残留的怨念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
她停下脚步,从腰间取下一枚更大的铜铃——不是平日那种清脆小铃,而是通体漆黑的“镇魂铃”。
“《夜影步》第三重‘心入夜’,要求你的心神能完全融入黑暗,连杀意都收敛无形。”铃医看向江尘,“但这里的怨念会主动侵蚀心神,勾起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执念。你要做的,是在怨念冲击下保持自我,同时以《夜影步》穿过这片林子,抵达深处的‘净心石’。”
“若失败呢?”
“心神被怨念吞噬,轻则失忆疯癫,重则……成为这迷雾的一部分。”铃医顿了顿,“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江尘望向浓雾深处。
左臂的玉髓印记在微微发烫,往生令的温度也在持续攀升。这两样东西似乎都在渴望进入这片林子。
“带路。”
铃医不再劝说,摇响镇魂铃。
第一声铃响低沉如闷雷,雾气被音波推开一瞬,露出前方一条小径——不,不是小径,而是由白骨铺成的路!那些骨头大多残缺不全,表面泛着诡异的青黑色,显然生前都受过蚀魂之苦。
江尘踏上去。
脚掌接触白骨的刹那,耳边骤然响起凄厉的哀嚎!
不是真实的声响,而是直接作用于心神的怨念冲击。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利刃穿胸、黑气噬魂、肢体被一寸寸碾碎、灵魂被强行剥离……那是六十年前战死者最后的痛苦记忆。
江尘闷哼一声,《刺神诀》的凝神法门自动运转,强行守住心神清明。同时《夜影步》展开,身形在雾气中变得模糊,试图以“气同尘”的境界融入环境,减轻怨念冲击。
但这里的怨念太浓了。
它们仿佛有意识般,精准找到江尘心防的薄弱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失去控制”的深层焦虑。画面开始变化:不再是陌生人的惨状,而是他自己。
他看到自己躺在玉京巷道的血泊中,左臂被蚀魂石彻底侵蚀,化为枯骨;看到黑幡使的利爪洞穿胸膛,往生令被夺走;看到雾隐村的长老们冷漠转身,将他抛弃在迷雾林……
“幻象。”江尘咬牙,继续前进。
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艰难。白骨路开始“活”过来,那些骨头伸出尖锐的骨刺,试图缠住他的脚踝。雾气中凝聚出扭曲的人形,它们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眼窝和无声哀嚎的嘴。
第二声镇魂铃响。
铃医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要看它们!怨念会模仿你心中所想,你越恐惧,它们越强!”
江尘闭眼,纯粹靠感知前行。
《夜影步》第二重全力运转,他的气息与周围怨念产生某种诡异共鸣——不是对抗,而是模仿。既然这些怨念的本质是痛苦与绝望,那就让自己也“变成”痛苦与绝望的一部分。
这很危险。
模仿怨念意味着主动接纳负面情绪的侵蚀。但江尘别无选择。
他放缓呼吸,调整内力频率,让周身散发的气息逐渐与那些雾中人形趋同。冰冷、死寂、充满怨恨……
果然,怨念对他的攻击减弱了。
但代价是,他自己的意识也开始模糊。那些幻象不再是外来的侵扰,而像是从心底自然涌现的记忆:他真的死在了玉京,真的被雾隐村抛弃,真的永远困在了这片迷雾中……
“醒!”
第三声镇魂铃如惊雷炸响!
江尘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株枯树下,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若不是铃医的铃声,他已在幻象中自绝。
冷汗浸透后背。
“你刚才差点被同化。”铃医的声音带着凝重,“《夜影步》的‘同尘’境界,在这里是双刃剑。”
江尘松开手,脖颈上已留下青紫指印。
他看向前方,白骨路已到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地。雾气在这里稀薄了些,能看见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灰白色石头——净心石。
但石头周围,跪坐着十几道身影。
他们不是雾中人形,而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大多缺胳膊少腿,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蚀魂石留下的黑色烙印。他们围着净心石,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化了数十年。
“幸存者?”江尘低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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